寬闊的肩膀和粗壯的胳膊,知道他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哈哈,生下來了!”他大聲喊叫著,俯下身來,伸出兩隻大手,將我扶持
起來。我感到無比的羞恥和憤怒,努力吼叫著:“我不是驢!我是人!我是西門
鬧!”
但我的喉嚨像依然被那兩個藍臉鬼卒拤住似的,雖竭盡全力,可發不出聲音。
我絕望,我恐懼,我惱怒,我口吐白沫,我眼睛泌出黏稠的淚珠。他的手一滑,
我就跌倒在地上,跌倒在那些黏稠的羊水和蜇皮樣的胎衣裡。
“快點,拿條毛巾出來!”隨著藍臉的喊叫,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從屋子裡
走出來。我猛然間看到了她的那張生了蝴蝶斑的、略有些浮腫的臉,和那張臉上
兩隻憂傷的大眼睛。嗚噢……嗚噢……這是我西門鬧的女人啊,我的二姨太迎春,
她原是我太太白氏陪嫁過來的丫頭,原姓不詳,隨主姓白。民國三十五年春天被
我收了房。這丫頭大眼直鼻,額頭寬廣,長嘴方頜,一臉福相,更兼那兩隻奶頭
上翹的Ru房和那寬闊的骨盆,一看就知道是個生孩子的健將。我太太久不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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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慚愧,就將這迎春驅趕到我的被窩裡。她那幾句話通俗易懂又語重心長,她
說:當家的,你把她收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果然是塊肥田。我與她合房的當夜,就使她懷了孕,不但是懷了孕,而且是
雙胞胎。第二年初春她就為我生了龍鳳胎,男名西門金龍,女名西門寶鳳,據接
生姥姥說,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善於生養的女人,她寬闊的骨盆,富有彈性的
產道,就像從麻袋裡往外倒西瓜一樣,輕鬆地就把那兩個肥大的嬰兒產了下來。
幾乎所有的女人在初產時都要呼天搶地,悲慘嚎叫,但我的迎春生養時,產房裡
竟然無聲無息。據接生姥姥說,在生產的過程中,迎春的臉上始終掛著神秘的微
笑,宛如做著有趣的遊戲,弄得接生婆心裡十分緊張,生怕從她的產道里鑽出妖
精。
金龍和寶鳳的出生,是西門家的天大之喜,怕驚擾嬰兒和產婦,我讓長工頭
老張和小長工藍臉,買了十掛八百頭的鞭炮,挑到村南的圍子牆上燃放。鞭炮聲
聲,一陣陣傳來,使我大喜若狂。我這人有個怪僻,每逢喜事手就發癢,非努力
勞動不能解除。在鞭炮聲中,我揎拳捋袖,跳到牲口圈裡,將積攢了一個冬天的
幾十車子糞撇了出來。村裡一個慣於裝神弄鬼的風水先生馬智伯跑到牲口圈邊,
神秘地對我說:門市——這是我的字——門市賢弟,家裡有產婦,不能打牆動土,
更不能出糞淘井,衝撞了太歲,主著嬰兒不利。
馬智伯的話讓我心頭一懍,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任何事,只要開了頭就要幹
到底,不能半途而廢,出了一半的圈,不能再回填。我說,古人曰:人有十年旺,
神鬼不敢傍。我西門鬧心正不怕邪,行端不怕鬼,即便是碰上太歲又有何妨。也
是被馬智伯的臭嘴言中,我從糞中剷出一個葫蘆狀的怪物。這物似凝膠,如肉凍,
似透明又混沌,既脆弱又柔韌,我把它鏟到圈邊上打量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
太歲嗎?我看到馬智伯臉色灰白,山羊鬍須哆哆嗦嗦,雙手抱在胸前,對著怪物
連連作揖,一邊作揖,一邊倒退,退到牆邊,轉身逃跑。我冷笑一聲,說: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