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聽診器順著她的心口向下挪動,他溫柔地說,“你的心痛需要緊急手術,請躺在手術床上。”他 嘴示意那張地鋪。
她閉上眼睛。
他抽出手機,一把抱起她,把她抱到稻草搭起的地鋪上,好像是在水床上,她浮在波浪之上。
他把持著自己,“我從不勉強我的病人,除非她苦苦地求我,求我,一次次地求我,直到我忘記醫德。”
十三
再醒來時,她感到乳房發脹。她回憶著醫書,手不知不覺按在脈搏上。
葉小歌微微睜開了眼睛。“幹什麼呢?”他迷迷糊糊地問。
蕭小紅頓時忘記了脈數。她兩隻胳膊摟住他,頭躲進他的懷抱裡。
“才下午兩點,睡到四點。”他睏乏地半閉著眼睛。
“我睡不著。”
“還說睡不著,我以為稻草裡有耗子,一陣亂找,原來是你咬牙切齒,像吃人一樣,你對誰懷著深仇大恨?”
“嗨,”她笑起來,“夢裡我朦朦朧朧看見你在稻草裡翻來翻去,我以為你有夜遊症。”
他歪過頭又死睡過去,她吹了吹他頭髮的髮捲,像吹著荒野的一朵野花。她對著他的耳朵吹氣。他一定夢見耳邊開了一朵喇叭花,使勁地撓著。
“哎喲!”他終於睜開眼睛,對她撒嬌,“你讓我做苦工,一做就是暗無天日,讓我再睡一會兒。”他又昏睡過去。
她恰好想獨自到山裡走走,便穿上衣服,輕輕拉上了門,走出了帳篷。她深深呼了一口氣,這就是她神往的百花山。
赤裸裸的山幾乎就在眼前,棕褐色的石塊沒有一點綠色。在陡險的山路上,居然還有挑夫像一道清泉一樣走過。
夜裡幽深的森林和白天的感覺大不一樣,至少神秘感不再存在。松樹的後面,是開闊的果園,只有枯枝敗葉的果樹。她認出了蘋果樹和杏樹。春天來到以後,粉紅色的花和白色的花繚繞在這裡,那時她在哪兒呢?
這裡的環境一塵不染,這裡的山胸襟坦蕩,這裡的森林聽得見呼吸。她早就幻想過獨自在森林裡,在遠山的召喚裡默默地散步。
大自然的空氣這樣清新,天空沒有一點雜質。她儘量讓自己不想自己,可是她在這種幽靜的地方無休止地走下去,卻有一種匍匐在地上大哭一場的感覺,蒼涼的樹身也支撐不住她。 這就是她夢中的百花山,石醉發誓帶她來的月亮城。
她看著遼遠、湛藍的天空,竟然想起昨天司機講起的青藏高原。她想像自己就在青藏高原上。在青藏高原上,你最想呼喊誰,你的一生就在呼喚誰。在青藏高原上,她只想給石醉寫詩。
石醉不是塵世中的人,他是人間罕見的才子,他的美像他的詩一樣空前絕後,他的靈魂跨越時空,他是精靈,她的血管裡流著他的血,她突然覺得她是他的學生不是偶然的,他是上天派給她的,那是天意,讓她不能淪為凡夫俗子。高潔的天空淨化了她,在菩提樹下,她終於悟出他的人格多麼神秘而高尚,這就是為什麼她永遠不可能得到他。他們只能是兩顆遙遠的星星在夜空對話。
他是她惟一的靈感,只要想到把一摞厚厚的詩交給他,讓他驚訝,讓他讚美或者指摘或者嘲笑或者批判,她就難以忍受地快樂。
她依在樹邊,拿出隨身帶的紙筆,一揮而就。
帳篷裡的酥油燈亮了
馬房前的牛群已經嗆人
月亮升起來了
喝多的牧民已經下馬
鬃毛飛揚的高頭大馬
拴在河邊的星月裡
紅色的纓須
叮噹叮噹的銅鈴
粗野的高原風呵
鮮嫩的邦扎草
你們把馬隊淹沒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