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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在鳳夫人棺前。
娘。
我曾無數次問過你,當年天矯絕豔的火鳳女帥,是被誰磨滅了一生的戾氣和光華。
你完會可以不給我答案,為什麼一定要用死亡,來告訴我這個問題的唯一結局?
我們曾經約定,一起離開帝京,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從來不願成全我哪怕一個最為卑微的夢想,你永遠沒等著我,我永遠沒能和你一起,悠遊山海,過世外桃源生活。
這,是不是命?
我至今不敢去想你如何熬過了那十六年。
我至今不敢去想,那次我回秋府,你帶了新做的一件衣服來送我,我卻因為你不肯送弟弟去首陽山,將您拒之門外,那天下著小雨,我隔門等著聽您離去的聲音,我等了多久?等到我快睡著……那天你的衣裳,一定裡外全溼。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
你不能讓他被送去首陽山,因為離得太遠,事情敗露沒人代我去死。
你不能讓他被逐出府,因為他在府外無法自保,一旦出事沒人代我去死。
娘。
你是要用這兩具我唯一親人的屍體告訴我,時光無法倒流,再多的愧悔也無法彌補當初的錯。
哪怕今日我睡進這棺材裡,將自己墊在了棺底,也永遠無法換來你微笑和我分吃一個饅頭,無法換來弟弟在桌子那頭,獨享那碗白菜湯。
這一年我錦衣玉食,享盡人間榮華,然而到今日我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還是三人圍桌,頭碰頭,喝那一碗白菜湯。
追不及,挽不回,這人世間,無限悲涼。
燈光漸漸的滅了。
夜半時分,飄起了雪。
雪勢很大,扯絮丟棉,很快便是厚厚一層。
鳳知微無聲無息,單衣薄衫,走在雪地裡,冰涼的雪沒過腳踝,徹骨的冷,卻又不覺得冷——從今天開始,再沒有什麼事,可以讓她冷。
從今天開始,她已經沉睡在了永凍的深雪裡,一無所有,孤身一人。
“知微,等我。”
“到時候我想親耳聽聽那蘆葦蕩在風中如海潮一般的聲音,或者也會有隻鳥落羽在我衣襟,嗯……你願不願意一起再聽一次?”
我們不會再在一起聽蘆葦蕩的聲音了。
當辛子硯掌握的金羽衛,衝破萃芳齋的院門時,那片蘆葦蕩,就註定永遠枯萎在南海的路途中。
寧弈。
金羽衛是你的,是嗎?
對鳳家的調查,從我們初遇,就開始了,是嗎?
對鳳皓的關注,來源於你對他和我身世的懷疑,是嗎?
原來我從來都是你的目標——不是愛情,而是皇權生死。
原來我從來都站在你對岸——不是命運,而是血脈安排。
呵……多麼傻,多麼傻。
原來我一生,註定沒有放縱之期,當我想將心事跑馬,命運便要狠狠勒住我的韁繩,再給我最重最徹骨的一鞭。
原來我所有的期望,都是浮在雲端的夢想,看似美麗,實則隨時都會被雷電劈開被狂風吹散。
原來我以為的觸手可及,其實遠在楚河漢界的天涯。
雪下得無情無義,呼嘯悲號,不管這一刻,是否有人衣單身寒,長立雪夜之中。
鳳知微緩緩蹲下身,在一棵矮樹下,用手指,慢慢的寫了一個名字。
她在夜色雪光裡,出神的看著那個名字。然後將凍得通紅的手,無聲無息的按了上去。
那一片雪地,被她毫無溫度的手悟熱,千般心思,萬般落寞,漸漸都化水流去,潺潺,像人生裡,一些無可挽回的東西,比如生命,比如親情。
天亮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