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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跑出去,看到哥哥正用腳用力地踢那個男人,嘴裡叫著混蛋、王八蛋一類的東西。
“不要這樣,哥哥。”我連忙上去制止他。
哥哥的情緒仍不能平靜下來,他試圖再去打那個男人,卻一腳踢在我的背上。
“你們不孝啊。你們母親去世的時候是怎樣告訴你們的?要你們好好照顧我。可你們竟然這樣對待你們的親生父親。好好照顧我。你們聽到沒有。”那個男人坐在樓梯上,一隻手拿著酒瓶,另一隻手撐在階梯上面,哭泣著叫喊。差一點招來了鄰居。
哥哥幾乎快要瘋了。他聽著那個男人那些不知羞恥的言語幾乎快要瘋了。他要殺了那個男人。我抱住哥哥,眼淚漱漱地掉下來。我叫那個男人快走。我對他大喊著,叫他快走。我那時大腦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我要緊緊地抱住我的哥哥,像兒時無依靠時那樣緊緊地抱著他。對生命裡這樣的兩個男人,直到很多年以後他們都離開了我仍舊無法用任何一各邏輯來解釋我對他們的感情。
很久很久我才感覺到哥哥無力地垂下手臂。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他一分錢也不會給那個男人。他看到那個男人喝酒的樣子就恨不得殺了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哥哥那樣地恨那個男人,那個時候的我竟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原因。兒子對父親那樣強烈的恨意看了竟直叫人毛骨悚然。
那樣的早晨我大概永遠不會忘記。我就那樣緊緊地抱著哥哥,看到天空是蒼白色的。一朵雲也沒有。有一種去到遙遠地方的錯覺。因為這種錯覺我停止了哭泣。也不再感覺到哥哥的存在,只是看著天空,彷彿另一個自己。眼淚在臉頰上還未乾涸。
那個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後,哥哥推開我徑自回房間。
早餐已經涼了,我站在廚房的門口發呆。有時我會想有一天可以讓那個男人進來和我們一起吃早餐。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我這一生中看到的最多的場面可能就是我的哥哥歇斯底里地毆打我的生父。一想到這裡,我那不爭氣的眼淚就流了出來。那時是這樣的難受。
哥哥不喜歡剪掉他的頭髮。他永遠讓他的頭髮可以遮住他的臉。他大概是覺得和那個酗酒的男人,那個懦弱無聊的男人長得像是一種恥辱。他不苟言笑。對任何人。他就是那樣冷傲的人,在我面前也是一樣。
我站在他的房間外面,從門縫裡看到他背對著我,手裡拿著母親的相片。我知道他在哭泣,但他不願讓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覺得哥哥心裡充滿了恨意。恨每一個人。我想大概他也是恨我的吧,因為我給過那個男人錢。他會認為是我背叛了他嗎。或者是不能好好聽他的話,報答他的養育之恩。當然這都是我猜的。
我看著他的背影,想像著他老了的樣子。
那時我已經十六歲了,哥哥是唯一的寄託。我說哥哥是唯一的寄託是很簡單的,就好像如果說這間房子是我的寄託,而屋子裡從此沒有了哥哥,對我來說房子就完全沒有意義了。我不知道怎樣來表達我對哥哥的依賴。反正是如果沒有了他我也不再存在了。
當然,哥哥不是我的情人。他比情人更加重要。那時我在哥哥面前是從來不敢用這樣的字眼的。可能我還小,並不懂什麼是情人,只是覺得說來好玩。
我把涼了的早餐收拾了一下,拿起相館的鑰匙下了階梯。我把鑰匙放在了我的布包裡。
我到相館的時候側過頭看到黎正坐在外面的木椅上看著我。有些擔心地。他走近。他說:
“你哭過了嗎?”
“沒有。”我笑笑說。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我說。昨天剩下的膠捲還放在桌子上。
“下午我要把這些相處片沖洗出來。”我對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