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垂眸,收了密函,淡淡道:“沒什麼。”說著抬頭對她笑了一笑,“突然想起點事情,朕今天不在這裡用膳了。”
他恢復素來容色,清寒若雪,且蘭幾疑方才一瞬的情緒只是錯覺,子昊卻已拂袖起身,雪戰如蒙大赦,自兩人中間匆忙跳開,消失在珠簾影外。
細雨微溼回欄,夜幕漸沉,深宮殿宇錯落無聲。
數盞青玉宮燈隱照寒夜,轉過飛橋複道,掩入夜色深處,素衣宮人斂眉垂首趨前引路,到了寢宮之前,皆盡側身停步。
玄衣劃過雨意,東帝步下御輦,金簾瓔珞拂落肩頭,泠泠有聲。
王宇天闕輕漫浮雲,殿下階前端正跪著一人。
雨絲紛落,在闃暗的夜色下閃著細微的銀光,亦落上那人高冠白髮,朱衣博帶。商容自旁迎上前來,低聲叫了一句:“主上。”回頭後望,欲言又止。
東帝徐步而行,在雲階盡頭駐足,微微側首,卻未發一言,拂袖入殿而去。
寢宮不比蘭臺溫暖,雨意微寒,浮盈於淡淡流雲般的龍涎煙香,兩側高懸的夔龍日月青銅燈透照薄如蟬翼的金絲煙帷,微風雨聲若隱若現。
幾名當值的醫女跪地奉藥,並上前按例請脈。東帝取藥飲盡略一揮手,商容侍奉日久,察覺他神色有異,對為首的醫女使了個眼色令她們暫且退下,接過藥盞小心道:“主上,欽天司方才將擇日的奏章報了上來,請主上欽定。”
“什麼日子?”
“本月丙申,逢天德、月德,見於吉時辰、巳,星值紫微,合和帝宇,最是適宜。”
“準了。”東帝也不知是否聽了進去,淡淡道了一句,轉身抬眸,“去請昭公進來。”
“罪臣伯成商,叩見王上。”
伯成商隨商容入殿,因在階前跪得久了,往日剛健的步伐略微有些蹣跚,更加透露出幾分蒼老,令人感覺出這國柱之臣已是漸入遲暮,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再非昔日。
東帝面色略微有些蒼白,只披一件青絲單裘斜靠龍榻,閉目養神,聽了二人入殿的聲音,過了片刻,方才睜開眼睛,清眸微抬,目光隔著金綃燈火,落在這輔國重臣身上。
風雨細細密密,敲打金瓦碧簷,在黑夜之中流落成冰冷的水簾,點點飛濺玉階。
今日九華殿上昭公幾以死諫,東帝沒有當庭震怒,已是意外。商容自東帝幼時便貼身服侍,比任何人都熟悉主子性情,知他無論喜怒皆深藏於心,於無形中自有方寸,絕難容人揣測,垂目退到一旁,一時也不敢貿然開口,心內更想著其他事情,只覺惴惴不安。
片刻之後,東帝緩緩開口道:“昭公此來,仍是為勸朕放棄與姬滄開戰的決定,遷都射陽嗎?”
伯成商俯身叩首,沉聲嘆道:“臣著實不敢想象此戰的後果。王上或許不曾記得,先帝九年,宣國借後風五國分崩之機,曾經進犯王域,後雖為皇域鬼師所阻,但其兵過之處,屠城殺戮,如淪地獄,邳、秦、餘吾等六城便是那時在戰火之下化作焦土,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慘絕人寰。如今的姬滄較其父有過之而無不及,王域子民如何再經得起這樣一場苦難之戰。”
“遷都避戰。”東帝輕淡一笑,唇畔帶出一絲冷諷的意味,“你們以為如此便可苟且偷安,令我子民無恙?”
伯成商神色一滯,望向王榻之上年輕孤傲的帝王,只見燈火深處清冽的注視,靜冷的容顏,就連那眉心一抹淺淡的倦意所傳遞出的,亦是傲岸自若,雍容凌人。
“朕心意已決,亦早便說過,王族若不能完勝此戰,從此也不配再為這江山之主。”
伯成商身子微震,抬頭欲言。“昭公。”商容生怕他言語過激,當場惹怒王上,再無挽回餘地,忍不住低聲提醒。伯成商長嘆一聲,微微閉目,知道終是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