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樓只得苦笑著道:“父皇,兒臣沒有躡手躡腳。”
朱棣卻並沒有轉身,道:“那罪過可就更大了,知錯而不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難道你以為這樣就顯得你清白嗎?”
郝風樓忍不住道:“父皇……那……”
朱棣的聲音漸冷,道:“朕知道你要解釋,你要告訴朕,那些船廠之中有多少藏汙納垢,也想告訴朕,那郎中朱謙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那朱謙何等的可惡。”
“可是……你難道不知道嗎?朱謙可惡,你不必說,朕也知道,那些船廠的上下官吏可恨,你不說,朕也知道。你以為朕是在閉著眼治國?你以為下頭的事都能矇蔽朕的眼睛?”
“你錯了,朕什麼都知道,朕正因為知道卻不聲張,你道是為何?”
“郝風樓,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啊。朕原以為你很聰明,識得大體,難道連這句話都不明白嗎?建文在的時候,他的眼裡容不得沙子,不錯,他是天子,各地的藩王擁有軍隊,各鎮一方,身為天子,斷不能姑息,甚至朕現在敢對你說,藩王對朝廷是有危害的,長此以往,大明朝必定會為此而分崩離析。建文知道,他並不蠢,其實……他還算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你知道為何他會落到今日這個下場?”
“因為這個世上本就骯髒不堪,本就是藏汙納垢,本來就是令人作嘔,尋常百姓庸庸碌碌,受人盤剝,而官吏人等如狼似虎。建文看不過去,他覺得只要削藩,處死了我們這些皇叔,百姓的負擔便可減輕,可是他太愚蠢了,他和你一樣愚蠢,他自以為自己只要做了對的事就可以三下五除二,還天下一個太平,那麼……現在如何?現在朕站在這裡,而他呢?他去了哪裡?”
“建文為了削藩而淪落為寇。你呢?為了一點劣跡,為了你所謂的良心,你知道自己壞了多大的事?近百萬的紋銀是不是民脂民膏?數萬匠人的辛苦勞作難道就不是民力?朝廷的苦心經營,朕糜費的這麼多心思,現在……哈……”朱棣側身回眸,繼續道:“現在全部毀於一旦了,沒了,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成了空。你現在還自以為自己有良心嗎?你現在還自認為自己沒有錯嗎?天下的事豈是用這狗屁的良知二字來權衡?天下的事在於利弊而已,為了殺幾個蠢蟲狗官而壞了這麼大的事,這哪裡是良知,分明是糊塗!”
郝風樓只是站著,紋絲不動,恭聽朱棣的‘大道理’,心裡顯然卻有其他的想法,只是現在卻只想先讓天子把心裡的火氣發洩出去。
朱棣旋即嘆息道:“你看到這枝柱子嗎?這偌大的景泰殿,若不是這獨柱支撐,便要毀於一旦,你看這枝柱子未必沒有瑕疵,可是這景泰殿卻是少不了它,沒了它,大殿將傾,頃刻之間便化為廢墟瓦鑠,所以你要明白,朕對你的期望,不是一個什麼至誠君子,迂腐的至誠君子在這朝野遍地都是,朕要之何用?這些人不過是給朕裝飾臉面罷了,朕期望你是這根柱子,你立在這裡,朕可以安心就寢,坐在這御椅上可以高枕無憂。”
朱棣瞪視著郝風樓,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明白了嗎?”
他不待郝風樓回答,隨即露出慵懶之色,接著道:“今日的事,朕不想追究,既不想知道那朱謙所犯何事,也不想知道船廠的官吏為何和親軍產生衝突,朕也不會追究你,朕只要你知道,你的良心到此為止,你……能做到嗎?朕不責罰你,朕原本是準備了鞭子,想要將你抽醒,想讓你知道不要去效仿建文,不要去學那方孝孺,這些人固然是得到了美名,可是遲早也會誤了自己。朕旋即又想,算了,朕憑什麼打你?憑你奉旨徹查船廠,憑你眼裡容不得沙子?哈……這個理由未免可笑,所以你好自為之,認真想想朕的話,記在心裡,永遠記得。”
郝風樓卻是搖頭,道:“父皇,兒臣今日來是準備進言兩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