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都是這個名叫何當歸的女子帶給他的傷痛,他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裡,不想再重提哪怕一個字,可不提不代表那件事就沒發生過,不代表他的傷口上的鹽漬被清除了。
這個像鹽分一樣在心上不可或缺的女孩兒,就這樣子,一把鹽撒到了他的血肉上。他不是沒恨過她,他不是沒燃起過一掌結果掉她的瘋狂念頭,然而,每一次與她重逢,孟瑄就不再是孟瑄了,只是她美麗身形在陽光下的一抹倒影,只能夠粘在地上,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隨著她的飛揚而飛揚,只能默默注視著她。
只要她回頭看他一眼,作為影子的他就會變得更生動鮮活,只要她願意回身擁抱他,那他就會突然被解除了冰封,回到有她的春天。他的所有暴怒、嫉妒、狠心和想要殺人的歹心,全都龜縮在一角,自己留著慢慢消化,消化不了就自傷,也從不捨得傷她分毫。他只將自己的柔情給她看,期待用這樣的突出優勢來挽回她,所以,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今日,她低頭對地上的影子笑了,她的笑影就那樣盪漾在他的眼前……
何當歸冷冷一笑,道:“七公子莫急,我當然會為你治病,不過醫者也有見識淺薄的時候,你說的那種法子我實在不會,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力有未逮。你先寧耐片刻,我定然幫你想辦法就是。”真是倚病自重,不過就是不輕不重紮了兩針,他就藉機撒瘋,什麼怪理由都搬出來,真是個不可理喻的男人。怎麼辦?難道真要送他去青樓解決?
孟瑄的意志力有一瞬間的崩潰,心底的毒素不意流淌出一部分,流到口邊,這樣的話就冒出來了:“你不會?朱權沒教過你嗎?我瞧那日你幫他做過的。”
……
長時間的停頓後,何當歸開口了,以第四者的客觀冷靜的口吻:“我跟朱權做過什麼都與你無關,此事乃是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大夫跟病人之間則不可,否則綱常和醫理都會大亂。我瞧著你精神尚好,還是留些力氣養病,少開口為妙罷,為了讓七公子你好好休息,我只好……”上前一步走,手中梅花小針齊出,嚓嚓封住了他的啞穴,帳幔被一重重掩上。
回身走遠,越走越遠,不再回頭了。
她親口承認了,此事乃是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她跟朱權?
隔著令視線朦朧的帳幔,變成了啞巴的孟瑄遙望著那道纖細的影子走遠,一拐彎就看不到了,“吱呀——”,門響了,“啪嗒!”,門被關上了。他那一句淬毒的話,將一個對他心軟的小逸,變成了穿上盔甲的女鬥士何當歸。只是一前一後兩句話的工夫,他的小逸,再也不肯回頭眷顧地上的那一道影子了……
孟瑄閉上眼睛,默唸著心經,驅除周身的熱意,以及即將走火入魔的一念絕望。
何當歸走出門去,只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出奇得可笑,最可笑的人是自己,其次是孟瑄,再其次是三年後的孟瑄。
自己居然跟孟瑄說喜歡他,之前對他總是那樣冷漠,突然回頭說喜歡他,連傻子都騙不過吧。她居然以為孟瑄被她的“深情告白”打動了,還傻傻地因三年後的孟瑄,而對現在的孟瑄獻身,就算他們是同一個人,對她也是完全不同的態度,果然,人在被矇蔽的時候,前後差別如此之大呢。
三年後的孟瑄體貼溫柔,是因為他們圓房後澄清了誤會,令他得知她並未失去清白之身,沒跟朱權苟合過,於是,他才開始從心底珍惜和敬重她,才會在她離開後苦心尋找她。而且在未來三年中,連朱權中情蠱的事情都被挖出來了,證實朱權與她之間沒有一絲情感糾葛,只是因為一種毒藥,才讓朱權發了三年的瘋;病癒之後,他就變成了讓人放心的昔日寧王。
換言之,現在不知真相的孟瑄,雖然心中喜歡她喜歡得緊——真不知這怪異的情從何而起,又緣何如此之深——可是,他打從心底的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