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人的。
關靜嫻看著小吳走出裡屋門以後,就從床上坐起來,注意聽著外屋的動靜。只聽小吳問誰聲,開門聲,接著好像景透蓮說了一聲:“你快進來呀!”稍微停了一會兒,只聽小吳啞著嗓子低叫了一聲:“呀!是你!”
小吳飛快地跑進來了,她那樣子好像被蛇蠍蜇了一下似的,睜大著驚恐的眼睛,兩隻手摩挲著,對著關靜嫻說了一句:“他,他回來了!你看他那樣!”說完就站到床頭的牆角里,身子還往裡緊縮著,好像將要進來的是頭吃人的猛獸。
關靜嫻心像擂鼓一樣猛跳起來,她已經猜到回來的“他”是誰了,不由得向前挪了一下,探著身子向門口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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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又聽景秀蓮在門外說了一句:“快進去呀!到了自己家了,還不快點!”
景秀蓮先進來了,她往門旁一站,手往屋裡一比量,劉勃出現在門前。他手裡拄著一條疙裡疙瘩的帶樹皮的粗木棍子,身上穿一套便服式的粗布褲褂,上邊補丁摞補丁,由於年深月久,風吹日曬,總不漿洗,再加上各種顏色補丁的擾亂,所以根本看不出衣服是什麼顏色。是黑?是藍?還是紫?恐怕就是用放大鏡看也分辨不清。他腳下穿一雙日本式的黑膠皮水襪子,單分出來的大拇腳指頭裸露在外邊。那腳指頭漆黑的顏色已經和水襪子差不多了。水襪子後邊開門的地方張開著,黑黑的腳後跟也露在外邊。兩條麻繩子把這兩隻破得不能再破的水襪子綁在他的腳上,強迫它繼續為他效力。他的頭髮亂蓬得像刺蝟蝟,鬍子也像撂荒地的野草一樣,亂長起來。過去他鬍子颳得很勤,誰也沒大注意他的鬍子是哪種型別的,現在長長了一看,原來竟和三盜九龍杯的楊香武那斷梁八字鬍差不多,嘴唇上一邊一小撇,耳朵下邊還有對稱的兩小塊,下巴上稀稀落落的有幾十根,顏色還不一樣,有黑有黃甚至還有紅的。他的臉大概已經多日沒洗了,上面積滿了泥垢,往日不斷晃盪的大眼珠子里布滿了血絲,目光是呆滯的。他這副模樣,真像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不過不是戰場上的死人堆,而是餓殍的死人堆。
他在門前晃悠了幾下,才吃力地邁過門檻,拄著大木棍子,右腿拖著左腿,跌跌絆絆地走到一把椅子面前,咕咚聲坐下了。他好像力量已經用盡了,張著嘴喘了兩口粗氣,然後望著關靜嫻,吐出三個字:“你好哇?”那聲音是嘶啞的,陌生的,好像是從地板縫裡冒出來的。
關靜嫻渾身一抖,猛然打了一個冷戰。她的臉色由紅轉白,半天,才點點頭說:“你,你怎麼弄成這樣子?”
劉勃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死裡逃生,一言難盡哪!”
小吳在牆角探著頭問了一句:“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劉勃瞪著大眼珠子看小吳。還沒等他答話,景秀蓮從門旁走過來說:“他到原來住處找你們找不著,就去找我……”
“你就把他領這兒來了?”小吳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她白愣了景秀蓮一眼說,“省委領導知道不!李漢超同志一再告訴我們,對這個新機關的地址一定要保守秘密……”
“咚”的一聲,劉勃用大木棍子敲了一下地板。這突然的一擊,把小吳的話給鎮回去了;把關靜嫻嚇得一捂心口;連景秀蓮都“哎呀”了一聲。還沒等三個女人開口,劉勃說上了。他那嘶啞的嗓音提高了,呆滯的大眼珠子也活動起來。他用一隻顫抖著的手指著小吳惡狠狠地問道:“你要對誰保守秘密?對我?對團省委的領導者?對這裡的真正主人?對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同志?你,你還有點階級同情心沒有?”
他這一連串的問話真把小吳給鎮住了,年輕的小吳幹張嘴說不出話來,景秀蓮也急得直搓手。還是關靜嫻先開口了,她聲音也有些發顫地對劉勃說:“你對小吳發什麼火?她的話沒有錯,是按組織原則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