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彈到不知道第幾遍,突然伸手將琴絃按住。扭頭問文笙道:“你聽這曲子有什麼感覺?”
在場這麼多人,只有文笙一個是學習音律的新手,按說厲建章問誰意見也不該問文笙。但他就是問了,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文笙身上。
文笙知道厲建章為什麼這時候想起自己來。
實在是因為這一段琴曲,和她帶來的那首“伐木叮噹”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樣得節奏明快,那一首如山中伐木。這一首像是水裡行船。
水聲激越。波濤上下起伏未定,中間的一小節更是出現了一呼一應的曲調,而後轉為有節奏的單音重複,聽上去簡直就像是河岸上縴夫拉船的號子聲。
文笙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照直說出自己的感受,厲建章已道:“不覺著和你帶來的那曲譜很相像麼,把它拿出來給大夥瞧瞧吧。”
文笙拿出之前謄寫的曲譜,交給了高祁。
這首曲子不需再打譜。厲建章閉著眼睛都能彈出來。
他將兩段琴曲各彈了一遍,對照著給大夥聽。彈完苦笑著道:“我原來還想,戚琴會不會上了東夷人的當,他得到的並不是什麼《希聲譜》,現在看,這兩支曲子如此相像,恐怕不會有錯了,《希聲譜》的奧秘就隱藏在這其中,是我無法參破。”
眾人聽他如此說,不由地面面相覷。
高祁道:“《希聲譜》之難天下早有共識,這些曲譜裡面是不是藏著可以與妙音八法相媲美的力量,只是個傳說,還無法斷定真偽。這兩段曲譜你才剛剛到手,不急在一時,大家慢慢參詳就是。”
厲建章微微搖頭,雖然不再說喪氣話了,卻顯是對高祁所言沒報什麼希望。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分散到各處去打譜的樂師們漸漸迴轉。
高祁叫他們相互傳抄文笙拿出來的曲譜,厲建章又當眾將兩首曲子彈奏了一遍。
其他打完譜的樂師們逐一將所得當眾演示,期望能拋磚引玉。
文笙坐在一旁聽他們討論,很多人陳說了自己對這兩張曲譜的種種奇思妙想,比如張寄北,他的想法就很是特別。
“也許《希聲譜》的‘希聲’二字並不是指罕見少有,而是寂靜無聲之意,是叫我們去除其中的某一種聲音,這兩支曲子聽著平淡無奇,角音屬木,伐木即是去掉曲譜中的角音,羽音屬水,涉水隱喻除去曲譜中的羽音。這樣的話,再試一試看。”
大自然裡面何止有千萬種聲響,只用五音去描繪,已經稍嫌單調,張寄北卻提出來每張曲譜各自剔除一音,還要自成曲調,只是聽著便叫人望而卻步。
要按照他所說的,眾人又要重新打譜推敲,全部推翻了重來,這可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完成的。
好在只要有設想,就有希望。
會上自有樂師把大家的想法撿著要緊的記錄下來,之後會整理成冊。
高祁眼見時候不早了,便想把該辦的事趕緊都辦完,好結束此次盛會,他站起身拍了拍巴掌,朗聲道:“大家先肅靜,高某有幾句話要說一下。”
好容易等眾人都收了聲回到座位上,高祁就站在那裡說了幾句場面話,約定等過上一個來月再聚,看看大家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然後他話風一轉,說了幾句題外話:“大家這麼多樂師湊在一起不容易,我高祁是覺著,既然同在羽音社,咱們就應該像一家人一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在外人看來,咱們就是一個整體,一旦出了事,即使有人想著抽身而出,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樂師們聽出高祁這話意有所指,紛紛自曲譜上抬頭。將目光投向了坐在上座的幾個人。
厲建章點頭:“這話說得在理。羽音社名聲在外,咱們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