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取人而取琴,此正是攻文笙必救,又充滿了試探之意。
琴聲一出來,文笙便心下了然,難怪辛老同意由陳老出戰,這老人整天呆在應天塔裡,不顯山露水。只以苛刻聞名,論實力竟要高過玄音閣中的眾多師長。
這赫然也是個妙音八法七重之境。
普天之下。八重巔峰只有創出了它的譚老國師一人,雖不知辛老水平如何,充其量也不過如此。
只不過,琴技如人,這位陳老擅長使各種“吟”“猱”,這兩樣技法按應天塔中書籍記載,又細分為六十餘種,在樂師手中,又增至百餘種,顧名思義,所謂吟猱就是吟音,俗稱揉弦,令琴絃發出各種的顫音。
而文笙的《菜荇》恰恰怕強不怕柔。
文笙同樣是左手按弦,右手勾剔,只是她的按弦就是簡單一記跪指,聲音出來清脆兩聲,說不出的歡快,如美人伸出纖纖素手,如玉般修長的兩指凌空一夾,便將陳老的琴聲夾住。
陳老面露驚訝,微一挑眉。
當日團戰他是主考官之一,文笙的這一招他可是見過好多回,當時雖然也覺著神奇,但顯然還受著不少限制。
似乎只要對方實力稍強,她就會受到反噬。
不然也不會曾在團戰中受傷昏迷。
可這才隔了多久,她竟然將這支曲子練到如此爐火純青。
後生可畏啊。
他心中生出此念,手中未停,琴聲“叮咚”作響,什麼“撞猱”、“蕩猱”、“落指猱”,“飛吟”、“細吟”、“緩急吟”,繁多的指法紛紛如花兒般在他指下競相開放。
有的開到盛時,有的卻只是一晃即逝。
文笙甚感驚豔,不得不強自收斂心神,以免被他左手吸引。
這等指法,不知道是多少年才能練就,難怪他要呆在應天塔中與眾多的琴書為伴。
受此影響,陳老的琴聲亦是虛虛實實,攻擊真假難辨。
這考驗的是文笙的判斷力,由結果來看,能為《採荇》捉住的只佔四成。
不過文笙另有殺手鐧,另外六成攻擊她是硬受了不假,卻都以《連枝》和《搗衣》還施彼身。
間或若時機合適,她更以《採荇》強行扭轉對方的樂聲,對準陳老送了回去。
一時間兩人竟是鬥了個旗鼓相當,就聽著兩張琴十四根弦交相作響,僵持繼續,不論文笙和陳老狀態都在飛快地下降。
誰會贏,誰會輸,亦或是鬥成平局兩敗俱傷?
文笙右手一記半輪,琴聲在半空如水波一漾,她抬頭眼望陳老,忽而朱唇一動,曼聲而歌:“山南有澤,容裔雲車,雷雨漸起,長風不絕……”
陳老臉色突變,手上登時便彈錯了一個音。
這首《山南》出自於《古平琴歌考》,當初文笙在應天塔中借了這本書,歸還時面對陳老考校,她語於驚人,說了一個天大的設想。
她道,樂師手中琴、簫這些樂器能夠迸發出強大的力量,但究其本質,樂器發聲與人聲又有何不同?只是對於人聲,大家還不知道怎麼去運用。
當時這在陳老看來,不過是年輕人的異想天開,他沒想到不過幾年,再聽文笙聽到這首歌,那一瞬間他竟覺眼前霧氣濛濛,竟似有雨絲迎面而至。
這也是因為《希聲譜》麼?
他一時心思動搖,再難冷靜,手下琴音竟一錯再錯,無法收拾。
文笙要的正是這個,歌聲她不過是剛剛入門,能起到的作用很是有限,甚至可以說這一曲《山南》換成除陳老之外的任何一位樂師,不過是令他們稍稍訝異一下,根本無力左右戰局。
但此時的陳老已經被《採荇》壓制,手中瑤琴徹底失聲。
勝負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