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的帥旗也不過相隔半里。
這日出發之後。為給新組成的隊伍熟悉磨合的時間,大軍行進速度比前兩天有所放慢。沒有人對此提出疑問,數千將士沉默地執行了命令,唯有鍾天政騎在馬上頻頻後望,若有所思。
若是文笙在旁邊,她會發現鍾天政看的乃是紀南棠的帥旗。
但這會兒文笙未同樂師們在一起。
幾日不練,頗有些技癢。文笙這會兒正呆在放置大鼓的戰車上,手提鼓槌,她準備來上一段。
路上總是塵土飛揚,文笙穿著玄色長衣,烏髮清清爽爽地束於腦後,她拉開架勢,氣沉丹田,將雙槌高舉過頭。
朝陽初升,萬千縷金光照著長龍般的隊伍,也照在文笙的臉上眼中。
戰鼓轟然敲響,在開闊的曠野中聲傳十餘里。
石破天驚的鼓聲聽上去就像萬馬奔騰,當它急驟時,如霹靂閃電,驚雷滾滾,叫人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劈山開路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當它輕緩時,又如一股清風,一道甘泉,拂過將士們耳畔,淌過他們的身心,叫人一掃疲憊。
漸漸的,隊中不管是人是馬,都合上了這鼓點,有了整齊劃一的節奏。
樂師們不由地動容。
江煥、呂罄幾個更是聯想起前年抓捕江北刺客時,青雲大街響起的“隆隆”鼓聲。
他們不想同顧文笙一組,可曾想過,顧文笙也許壓根就沒想過同他們一起衝鋒陷陣。
相比她拿下大比頭名的時候,自己這些人還有一戰之力,這戰場,才是人家真正如魚得水的地方吧。
文笙興之所至,足足敲了一個時辰,這才放下鼓槌,擦擦汗水,跳下車來。
這時候隊伍已經進到了臨詔境內。
一番急行軍,傍晚戌時,距離白州只有二十餘里。紀南棠下令隊伍停下休整,分成兩撥輪番吃飯睡覺,保持警惕,明晨寅時整隊,卯時出發,做好戰鬥準備。
就算紀南棠不說最後這句話,將士們也由這兩天一反常態的佈置,猜到前方怕是有場硬仗要打。
不過論打仗,紀家軍這麼多年還沒有怵過誰。眾軍士該說說該笑笑,把飯吃了,倒頭睡覺。只有頭回上戰場的樂師們翻來覆去,緊張得難以入眠。
吃飯的時候,鍾天政不知忙什麼去了,等他出現,文笙已經收拾完了,正準備休息。
鍾天政在外頭站了站,得到允許,挑簾進來:“看紀南棠這番安排,明日要打仗了吧。”
“是,東夷有隊人馬正以逸待勞,在前面等著咱們。”文笙道。
鍾天政沉默良久,突然問道:“你害怕麼?”
“什麼?”
“第一次上戰場,也許你現在還不覺著,等到時候,看到那麼多箭簇刀槍,血肉橫飛,熟悉的人相繼殞命,滿耳都是叫囂哭喊聲,或者置身死人堆,或者戰敗倉皇逃命,你一個女子,若是被敵人抓住,會生不如死,你的鼓聲和心境有很大關係,也許上了戰場,連平時的十之一二都發揮不出來,你會怕麼?”
文笙同他四目相對,鍾天政說得這麼詳細,就好像曾經無數次身臨他所形容的戰場。
“也許吧,誰不怕,但再怕也得上啊。”
雖然生生死死見過那麼多,但哪怕是當初的公雞嶺也不能同真正的戰場相比。
明日之後,不管是輸是贏,都會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成為永訣,只能活在回憶中。
鍾天政見文笙神情有些怔忡,忍不住伸手將她鬢邊一縷秀髮捏住。
文笙下意識想躲,但鍾天政那是什麼身手,等她反應過來早遲了。
不過鍾天政沒有旁的動作,只以幾根修長的手指捏著秀髮,將它拉直了,一圈一圈纏繞在自己的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