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之前的孩子都是神的孩子。這孩子甚至活不到患天花的年齡,還在襁褓中便又夭折。連患了什麼病都不清楚,只是拉肚子,才一個晚上就眼見孩子哭聲轉弱,斷氣了。
七兵衛是個白手起家開闢人生路的男人。只要是拼命去做就能解決的問題,他都一路解決過來。但是,再如何努力也對生死大事無能為力。這樣的他,不禁對掌握幼子命運的上天如此殘酷的做法發出詛咒。
就在他抱著頭感到無奈憤怒、過了一天又一天時,他發現太一郎和多惠這對年輕夫妻變得很怪。原來,因為接連失去兩個小孩,夫妻間的感情似乎也出現嫌隙。太一郎開始在外頭花天酒地,甚至喝醉酒跟人打架,傷了廚師視為吃飯傢伙的手。至於多惠則是每天窩在押上村宿舍內,不吃不喝地整天躺在被褥裡。
這樣下去不行。總之自己得先振作起來,要不然這對年輕夫婦甚至整個高田屋都會垮掉。七兵衛如此鞭策自己,他斥責了太一郎,也鼓勵多惠,比以前更賣力做生意。
阿先體會七兵衛的心情,也盡力幫助丈夫。七兵衛深深體會到在這種逆境下,老婆存在的可貴。
如此,高田屋好不容易恢復正常時,太一郎和多惠又不期然地得了個女嬰,名叫&ldo;鈴&rdo;。
阿鈴是個健壯的孩子,嬰兒時期從沒拉過肚子,連兄長跨不過的天花感染高峰期也平安無事,一天一天長到五六歲。太一郎和多惠那幾乎斷掉的羈絆,不但因阿鈴健康明朗的學語聲重新銜接起來,而且比以前更堅韌。
七兵衛每次看到跟在身後、&ldo;爺爺、爺爺&rdo;地叫著的阿鈴那紅彤彤的小臉以及晶亮的眼睛,總覺得至今為止的辛勞都沒白費,往後這幼女將為高田屋的所有人帶來幸福。
&ldo;阿鈴是個特別的孩子。&rdo;七兵衛經常抱起她,貼著她的臉說,&ldo;特別受保佑的孩子。&rdo;
至於受到什麼保佑,高田屋沒有人特意回問。即使不問,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阿鈴不會發生任何事。
阿鈴肯定沒事。
只是這終究是一種類似願望的心意,並非是一種保證。阿鈴十二歲那年春天,就在初雪般的櫻花花瓣急著飄落把院子染成一片粉白時,竟因高燒而病倒。
診病的醫生說:有性命之憂。
&ldo;我會盡力而為,之後也只能禱告了。或許你們覺得我這麼說太殘忍,但請先做好不測的心理準備。&rdo;
七兵衛第三度仰望上天、詛咒上天,太郎和多惠也捶胸頓足,長籲短嘆。一旁的阿鈴則安靜地、無聲地挪動她的小腳準備渡至彼岸。
第02章
‐‐我會死嗎?阿鈴在高燒中迷迷糊糊這麼想。
因為高燒一直不退,全身關節痛得咯吱咯吱響著。仰躺時背痛,朝右躺時右肩痛,朝左躺時左肘痛。額頭滾燙得像火在燒,感覺像有人用拳頭使勁頂住太陽穴兩側。額上的濕手巾溫溫的,很不舒服。
‐‐我不想死啊,我想一直待在這個家。
阿鈴無力地想。她又想到,自己現在躺著的榻榻米房並不是押上那令人懷唸的宿舍,就算開啟格子紙門,不但沒有窄廊,脫鞋石上也看不見七兵衛爺爺的大木屐和阿鈴的紅帶子木屐並排擱著。院子裡也沒有蒲公英。不,說起來,這房子連院子都沒有。
這兒是……哪裡?搬過來已經十天了,阿鈴仍然記不住地名。
這兒……是不是海邊大工町?七兵衛爺爺說過這兒比押上村更靠近海邊,還說過漲潮時可以聞到海水的味道。這一帶的河道架著許多小橋,河面上叫賣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