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外便有丫鬟送了茶來。林垣馳狀甚悠閒的自几上拿起茶盞,揭開盞蓋,撥一撥盞內浮茶,慢慢啜了一口。
廳中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等著他開口,但他卻仍是遲遲不語。
荼蘼終是耐不住,抬起頭來,靜靜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皇上看著似是很閒?”
說著這話的時候,她的面色極為平靜,語氣則淡漠至毫不客氣。只是她雖面上如此,心中卻早翻江倒海,五內如焚。她是早慣了林垣馳的神出鬼沒,但今日卻是不同。林垣馳突如其來的出現,與高旭的忽然變卦,隱約之間便透露出一個資訊來。
西南大變生矣
季竣鄴愕然與荼蘼的無禮,不由的抬頭看了荼蘼一眼,想要示意荼蘼收斂些。荼蘼卻是不肯看他,只依然故我的昂首立著,冷冷注視著林垣馳。
林垣馳也並不生氣,一笑之後,他道:“朕今兒心情甚好,荼蘼,你可願陪朕在園子裡走走”
荼蘼眸光微微閃動,而後點頭道:“好”竟無一句謝恩之辭。季竣鄴暗驚在心,終耐不住,在旁輕輕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荼蘼畢竟不願讓兄長太過擔心,因移目看他一眼,示意不必擔心。
二人起身,緩步出了大廳。荼蘼也並不言語,只靜靜跟在他的後頭。林垣馳一路往南,徑自折入後院。荼蘼隨在他身後,走了一刻,心中已然明白他是打算過去自己從前居住的小院。
說起來,荼蘼已有數年不曾來過這座小院了,小院也因失去了它的主人而顯得有些寂寥。
此時正是荼蘼花開的季節,風過處,花瓣漫天飛舞,落花滿地,幽香襲人。荼蘼立在這座院子裡,不覺有些神思恍惚。又是一陣微風過,數片花瓣飄飄搖搖的離開了枝頭,打著旋兒的落了下來。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捉住了其中的一片。花架下,一隻空蕩蕩的鞦韆孤單的晃動著。嘆了口氣,她收攝心神,回頭看了林垣馳一眼,略帶嘲諷道:“皇上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麼?”
林垣馳閒淡的立在她身邊,動也沒動。只這片刻的時間,他的肩上頭上已落了好些花瓣,使他看著倒比平日更可親近了一些。“這麼多年了,這院子也還是一點沒變”半晌,他答非所問的道。
荼蘼聽了這話,卻是不由自主的四下看了看,這座院子確如林垣馳所說的那樣,絲毫也沒有變。而這……其實並不合理。因為,十多年前,當她再次在這座院子裡睜開雙眸的那一天,她便開始有意無意的改變著這座院子。這種改變是一點一點進行的,以至於她的父母兄長也並沒太在意。
而如今,她在離開多年之後,再一次回來,卻發現,這院子竟又恢復了舊觀。院子當然不會無故的新貌換舊顏,那麼,也只有一個可能——這一切,都是林垣馳的意思。“你不同了,我不同了,這院子同與不同對你我而言其實也已再無意義了”她淡淡道,面上並無一絲表情。
林垣馳沒有言語,只是走到一邊,在花架下的石廊邊上坐下。這個位置,是他當年時常坐的,如今他再一次坐在原地,心中卻不由的泛起一絲淡淡的苦澀。四年前,荼蘼離開京城之後,他再一次來到這座前世曾來過無數次的院子裡。那時這院子變了許多,很多他所熟悉的東西都不復存在。
這些變化讓他感覺到一絲的心疼。從前的荼蘼,其實是個很有些偏執的人。她喜歡荼蘼花,便一心一意的喜歡,她的院子裡頭,從來不允許有其他花的出現。而這種偏執,也同時表現在他的身上。她喜歡他,於是一心一意的喜歡,處處為他著想,事事以他為先。
而後,她恨他,於是又一心一意的恨。恨到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恨到只剩下恨長長的嘆了口氣,他從腰間解下那根玉簫,慢慢湊到唇邊。
一縷樂聲悄然在安靜得幾乎能聽得見花瓣落地之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