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紅屜長椅上,何當歸終於忍不住氣惱道:“陸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幹嘛當眾摟摟抱抱的,你存的是什麼心?”他不是練過斷情絕欲的清心訣嗎。
陸江北皺眉笑問:“丫頭你在說什麼哪,我只問了一句冷不冷,又給你披了件斗篷,何曾摟抱過你?”
“那你幹嘛站的離我那麼近?都貼一起了剛才。”現在揹著人群,他反倒坐在很遠的地方。
“我是你舅舅,人多時自然要護你周全。”
何當歸心裡自己彆扭了一會兒,最後說:“以後別拿我當小孩子了,我許過人家了,突然多個舅舅,我還適應不過來。”
“那你的意思是,等你適應以後,我就能對你‘摟摟抱抱’了?”
何當歸涼了眉眼:“你再言語戲弄我,我就愈發不敢同你熱絡了。對了……你留的那張紙條我已看了,多謝你。你想要的心頭血,等我方便的時候給你。還是說,喝了‘塵世孟婆湯’之後連心頭血也不必了?”反正什麼都忘了對吧。
“取心頭血對你也有損,就用處子血吧,我等你和小七洞房花燭後來取,”陸江北微笑道,“看來你還是沒讀我在山莊拿給你的那本書。”他端起棗茶啜一口,問,“這案子怎麼判?死的是薊氏,而薊氏女兒在那邊牆根立著,此外還有幾名指證過秦氏的下人,我也已讓人扣住拷問出,他們都是盧府新來的下人,被薊氏買通了汙指看見秦氏推槐花下井。至於槐花和薊氏是怎麼死的,他們可能真的一無所知——腳趾被小銅錘敲碎了骨頭,再沒有撒謊的道理了吧。”
“……”
何當歸心中暗道,聽說廠衛的行事風格快、狠、準,今日才得一見,專用於查辦貪汙謀反大案的鐵血利器,拿來處理民間訴訟小案,不光是殺雞用了牛刀,還有些殘忍了。向陸江北求助,她是否做錯了?陸江北鄰家大哥的面孔下,也有如斯冷漠決絕的一面,倒讓她驚覺,自己往日真看錯了他。而且她看錯的人,早不止於一個陸江北。
“放心,用刑之處是在盧府外,並無人瞧見,待會兒他們來招供時,穿著鐵鞋,坐著囚車,再將舌頭給麻了,不會被人瞧出端倪。”陸江北以為她擔心的是這個,怕大刑逼供出真相,輿論對秦氏還是不利,盧府還是被人戳脊梁骨。他又啜飲一口棗茶,問:“你理出此案的頭緒來了嗎?要是太費神,證據也不全,那也不必細細糾察了,我就替你和縣官兒大人一併決了此案吧。”
“大人你能決案,就在這裡決案?”何當歸抬眸睨他,“難道你有跨越區域,處置揚州人命大案的特權?”
“錦衣衛一向有特權,何況我是頂著天子欽差的名頭來了揚州——揚州黜置使、兼江淮督察使。本來前者該讓耿大人擔任才對,可他舊疾突發,家去養病了,我才雙重官身來了揚州。”陸江北如此講道,“不過是‘一次性’的,回京師就脫去了,如今卻剛好派上用場。當歸你說,此案是讓那幾名下人頂罪,還是一併連那薊小姐都解決了,給秦氏除去一個後患?”
何當歸掰手指算了算,得出的結論是,他的官位勳級比揚州知府還高兩階,難怪展捕頭誰的賬都不買,只買他的賬……抬目看著他數不盡的儒雅,道不完的溫和的面龐,何當歸只覺得他的身體裡面也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鬼,才能談笑自若地說出這些草菅人命的話來。又或者,他從來都不曾在民間亮出他的屠刀來,而這一次,是她莽撞地拉他當外援,才會讓沉睡的老虎睜開眼咬人。如今要如何收場?假如有人枉死,算不算她手上沾了鮮血,開了殺戒?
“怎麼這麼看著我?”陸江北微笑,“我的話嚇著你了?抱歉,我還以為你喜歡這種‘簡單直白’的溝通方式,而且曾聽我們擱在羅府裡的線人說過,你在孫氏身上用的點手段,也是頗顯得豪氣干雲的一套硬功夫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