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薇解了他頸側的衣釦,撫摸過他的肩膀,聞言毫無興趣地應了一聲:“哦?”
又道:“庭杖打得不重,你的傷不是都好了麼,做什麼還要我上藥?”
葉亭宴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只能聽見她低低的聲音。
他的眼睛本就不好,落薇還能在這樣的地方看出他一絲輪廓,他卻是什麼都瞧不見。
這聲音飄忽遊移,又熟悉又陌生,一時在虛空中脆生生地出現一句“二哥哥”,一時幻化了一句似笑非笑的“葉大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他伸手摸索片刻,捧住了她的臉,落薇這次出奇地順從,彷彿真是對他辦事盡心的嘉獎,不僅如此,她還主動湊近了些,刻意對著他的面孔說:“你還沒回答,你的傷好得這樣徹底了,要我上什麼藥?”
於是葉亭宴便捧著她的臉吻過去,落薇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沒有回應,也
沒有拒絕。
出乎她的意料,他今日這個吻是如此溼潤、如此溫柔,從前,還是此處,那個不顧她反抗也要吻下去的人,和今日的人,全然不相似。
這樣的脫節叫她有一絲慌亂,所幸茉莉香片和檀香的氣息還在。
人之食色性也,她準備這頂青蘭色的帳子時,便想到了這一日,一切昏黑混沌,她就不會看到對方的臉,看不見,只有氣息,甚好。
只是太過溫柔了卻不好,所謂的相仿也要有一個界限,突破了此處去,她實在太怕自己沉溺其中。
葉亭宴捧著她的臉送上這個吻,聽見她微不可聞的喘息聲,不知為何竟覺得鼻翼微酸,本該順著臉頰遊移到頸側的吻便戛然而止,他伸出手,將她緊緊抱在了懷中。
好一個相依為命的姿態,他心中自嘲地想著,落薇卻十分詫異於他的舉動,片刻之後,便開口道:“葉大人,我知道你想要什麼。”
葉亭宴好半晌才消化了她這句話,十分茫然地問:“什麼?”
落薇的手指在他後背上輕輕劃弄,口中說著一些漂亮話兒:“你不是喜歡青色、喜歡蘭色麼?這頂帳子,確是為你準備的,我方才說,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何必託上藥做幌子——倘若今後你每件事都能辦得如上一件一樣漂亮,我……什麼都能給你。”
他昏頭轉向地聽了這句話,卻猛地清醒了過來,一顆心似直直墜入了寒冰地獄一般,冷得徹頭了,便滾燙起來,一側是神佛,一側是眾鬼,他聽見無數的哀嚎,什麼是真啊,什麼是假?她在這樣的地方——不拘這一個地方——還對什麼樣的人、說過這樣的話?從前視若珍寶的、如今不能割捨的,竟變得這樣輕賤,她是,他也是。
他們滾在這樣荒謬的人世當中,假面以對、匍匐前行,直至沾了古今來往所有的惡,明白甘心地墮落進權術和陰謀的彀中。
還能夠……脫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