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安眠藥,又怎麼可能被淹沒呢?不可能的事。
疼痛的行進路線也許與兔子在公園中廢棄空間留下的痕跡相似。整體上,它就像是一張網,撒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地面由光突突的泥土的一道道小溝組成,淺褐色,在地上裁剪出齊平的草的方塊。在這樣一個網路中,疼痛必須在它自身的重量下伸展,在每一個分岔口都猶豫一下,該朝哪個方向走。其實,兔子劃出的道路同其他動物劃出的道路也相似,羊啊,驢啊,可能還有人。令人驚訝的是,每個動物都幾乎總是在同一地方經過,它們都有一個器官,隱藏在爪子眾多的關節中,或者就在手指的中間,可以讓它們記住路。可能,這一器官是透過泥土與草在它碰上去時傳給它的不同感覺而得到資訊的,但這一解釋只能解釋一部分:為什麼會有好幾道痕跡,為什麼每一個動物只在一條道上走?兔子的爪子可能要比一般人所想象的複雜得多。這一點,在我觀察自己的腳的時候,就很明顯:它在白色床單上融解,就像一個半島,被分為一道道海岬,漸漸遠逝,一個一個地,一個緊接在一個的後面,消失在綠色、光滑的海水中,揚起一道道白色的泡沫,一道道彷彿被冰凍住的火焰的泡沫。我的腳顯得是那麼的遙遠,在床單如此光滑、如此廣袤的泡沫中一動不動,讓人無法想象,它會有兔子的爪子中一樣複雜、進化了的器官,然而,假如太陽光在移動過程中偶然撞上了它,它會首先像是因快樂而顫抖,然後又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一直都是以同樣的方式,彷彿它認出了太陽,也許,它已經在它的記憶中,在某個地方,為太陽找到了一個名字。我帶著巨大的憂傷意識到,突如其來的暴雨完全可以一下子動搖世界的美妙構成。但從此以後,我也只能接受。
一、記憶的群島第一部分(2)
很久以來我就知道,時間像一道平靜的水一樣流過,沒有終結,漠然而無動於衷。我有時候會在腦中完全停止工作,不再看到任何東西,不再聽到什麼,不再感覺疼痛,不再抱有希望,就這樣在空無中待著,只是努力地感受時間從我的一個臉頰到另一個臉頰流過,並在腦子裡跟蹤一個瞬間的流逝,彷彿我與它有足夠的距離,可以觀察到它,彷彿在透明狀態中,它可以顯示出它的內在運動。我從未做到過,也許這是不可能的,或者對我來說太難了,但是我的努力,無論怎樣集中,都只能做到這一點:我從一個瞬間跳躍到另一個瞬間,就像一個輪幅被扭曲之後的輪胎的轉動。就像在一條不平整的、因雨水而變糟糕了的道路上,手強力地抓住剎車擋時造成的震動。先是一陣突然的震動,遍佈全身,身體一下子動用全部的意志,又一下子將之全部耗盡。一個熱烘烘的、野蠻的聲音。接下來,在一種依然令人擔憂的、向正常狀態的迴歸過程中,震動開始沒有那麼連續,但依然強烈,直到最後,手開始鬆開,時間又開始它漠然的流程。也許對我來說,沒有現時,只有過去,在遙遠的遺忘和應當成為瞬間的東西的痛苦的不可能性之間搖擺。在清晨的寧靜中,在因夜晚的汗水而潮溼的床單的清冷中,有一段非常短促的休息時間,讓我相信,平靜和寧和已經回來,現時可以被觸及到、被感知。於是,可以聽到一些新的聲音,就像是在一個看不見的天空中飛機穿行的聲音,遠遠的轟鳴聲,旋渦刺耳、沉悶而交替形成的聲音流,漸行漸遠,漸漸變弱,直到最後,成為一道縈繞不去的東西,我有時會覺得它就是第一道記憶之流。這一感覺會馬上被一種明顯真實的、非常弱,但又十分明確的感覺所糾正:其實它只是在時間光滑的伸展中一道極小的折皺而已。正是在這一消失中,我離現時最近。接下來,很快,一種新的憂慮升起,並開始瀰漫:我呼吸的聲音迴響起來,佔據整個空間。彷彿我成為這一切的責任人,彷彿我的意志已經被調動,以讓它持續,彷彿這將永久成為一種越來越大的職責,甚至可能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