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伊回過頭來,勉強對高遠笑了一下,動了動嘴唇,想說“謝謝”,卻沒能發出聲來。其實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不過這話她不想說。
“……告訴你個秘訣!”高遠三口兩口把剩下的飯倒進嘴巴里,將一次性飯盒丟進角落中的垃圾袋,拍了拍手,“你要注意 Steve的表情,他第一次叫你重複和第十次叫你重複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你好好想一想,到底哪裡不一樣。然後集中精神,把腦子裡騰空,多嘗試,不要怕他罵你……”
高遠這樣說著的時候,葛幕風已經吃完了午飯,正從遠處高談闊論的人堆裡向這邊走來;夏小伊的臉上立時就變了色。高遠發覺了,疑惑地停住了口中的話,轉過頭去,又轉回來,揹著葛幕風朝夏小伊作了個鬼臉;便向她擺擺手,跑過去拉住葛大少向別的方向去了——夏小伊長舒一口氣,心中感激萬分。如果那個葛混蛋再來講什麼風涼話,她說不定當即就把手中的盒飯扣過去了——她一定會崩潰。
“……有什麼不一樣呢?”夏小伊坐在家裡的床上,裹著毛巾被頭髮像瘋子一樣散亂著,咬著紅薯幹背劇本;她神經兮兮地嘗試各式各樣的發音和語氣,時而尖利時而冷漠,然後大把大把地吞喉片;她在劇本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地寫字,半夜裡也會驚醒,拼命回憶自己夢中夢到的那些個“也許有用”的東西……
她雖然和方隅睡在一張床上,但是時常都是她早晨醒來方隅正在熟睡,而她夜裡回家時方隅正在酒吧上工,一個禮拜兩個人也難得說上幾句話。她不知道,方隅每天凌晨回到家,看見在床上熟睡的她,臉上總是露出很溫柔但是有種說不出的哀傷的神情來。他有很多次從地上把夏小伊掉落的劇本揀起來,一頁一頁地翻看:裡面劃滿各式各樣的符號,邊邊角角都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邊緣捲起,殘舊的好似狗啃過一樣——他完全知道小伊的努力,知道她的認真和堅韌;他很想說一句“加油”,他甚至覺得他只要說出了這兩個字,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還有希望,他們一定還能像一年之前那樣天真無邪的相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兩個字,方隅就是說不出口。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他都在不斷積蓄著信心和勇氣,但是一推開門,開啟燈,注視著床上的小伊熟睡的臉孔的時候,那種勇氣和信心都在陡然間化作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彷彿他愛的女人在轉瞬之間,就會突然消失一樣……
而夏小伊,她的夢裡依然只有一條條一團團亂七八糟的臺詞——她的夢裡沒有他,她什麼都不知道。
儘管不算十分順利,但事實證明 Steve並沒有看錯人。雖然夏小伊的臺詞依然說得生澀,但是她扮相極好,又很能吃苦從不抱怨什麼;最重要的是她只要在鏡頭裡就會顯示出一種奇妙的、吸引人心的特質,就能自然而然的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她所扮演的“心魔”,沒有任何臺詞,全憑面部和肢體語言表達自己,這需要極大的默劇天賦,本來應該是最難掌握的角色,但是夏小伊詮釋起來卻出奇的得心應手。
片中丁十一第一次走向心理醫生的診室,一路上——遠景的樹下、郵筒後面、櫥窗的倒影裡……全部都有心魔的影子一閃而過。鏡頭中的夏小伊妖豔而迷離,彷彿換了一個人,有著某種和她的年紀嚴重不符的成熟,以及難以捉摸的魔性,美得叫人頭暈目眩。
第一百一十四場,攝影機以丁十一的視角捕捉到在人群中“心魔出現的瞬間”,是特寫鏡頭。
“……對,就是這樣,眼睛不要眨動,保持直視!微笑!” Steve對夏小伊喊道……小伊答應著,努力集中精神,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一幅截然不同的畫面來:彷彿靈魂出殼,她感覺有種白色霧氣一樣的東西突然脫體飛出,繞著她的軀殼不住地盤旋;她用自己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臉,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