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見鬼了,我心裡滿是恐懼,卻不能由自己恐懼下去。其實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拐過了幾道彎。那身影真如鬼魅,閃得極快。我不知不覺竟然越跑越向著偏僻的巷子。
狂奔,狂奔。下水道泛起淺綠色帶著熱度的不明氣體,被踩得畸形的易拉罐撞擊在覆著苔蘚潮溼牆面上發出的咣噹聲在窄巷裡一遍遍迴響直至湮滅。空氣陰冷稀薄。不遠處水滴敲擊岩石有節律地發出啪嗒聲,聲音逐漸放大,頻率也漸次增快,像雲子傾斜墜地,輕輕巧巧,卻是接連不斷地緊隨而來。
前方的背影若有若無,時間不由我回頭。景物漸次退後,巷子卻似無盡,封鎖在潮溼腐舊的色調裡。
轉過道彎,出乎意料的,看到的卻是那朝思暮想的身影。
我恍惚間捕捉到南楠眼裡掠過的一絲痛苦,卻很快改換成一副陰鷙的表情。
我已經跑得口乾舌燥,只好吞嚥唾液,
“南楠?……終於再見到你。”
南楠眉頭皺了起來,
“好親切的語氣,你怎麼還敢想見我?!現在還想騙我嗎鄭樂,簡直自信得可笑!這就是騙子的最高境界嗎,連自己都信以為真。”
南楠陰陽怪氣的語調很陌生,也沒有了往日從容的風度。深咖啡色風衣裡及肩短髮襯出的蒼白麵龐在寒涼的冬日裡耀目得令人頭暈。比起過去,她顯得更成熟,好像忽然長大一樣。又或者,她只是在最親近的人身邊才會露出略顯稚嫩的那一面。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是自欺欺人。既然這麼撞到你,是我的命。”
南楠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掏出槍指著我,
“既然真的來了,難道我不敢殺你麼。”
微笑靜立著,我沒有什麼好反抗的。南楠直盯著我,沒有震耳欲聾的槍聲,因為安裝了消音器。聽到骨頭碎裂的咔嚓聲響,左腿猛然一震。
我只看到她握槍的右手中指根部亮光一閃。不由苦笑。如此恨我為什麼不取下那枚戒指呢?南楠,你要用這枚戒指鎖住怎樣的仇恨?張開嘴卻問不出口。
南楠嘲笑道:“裝什麼無辜。鄭樂,你這樣死未免太容易。”
疼痛是一分分捲上來的,我知道她不甘心讓我一槍斃命。就在這時聽到鳴槍的聲音。
“嗬,居然拉救兵。”南楠一邊閃身,不忘朝我補了一槍。
我身子晃了一晃,就看到一個灰色的身影掠過身邊。幾乎是下意識地扯住他,匕首在寒冷的空氣中暴起光芒,直逼來人的後頸:“別追。”
孟浩翔嘆出一口氣,槍口指向天空,忽然轉身給了我一耳光。
就這樣僵持著,我想南楠該已經走遠了。我懶得看孟浩翔的表情。陰寒的巷道盡頭死亡一般的沉寂,是南楠絕望一般的嘲笑。
我支撐不住靠在牆邊。左膝已經完全不能使力。更可能致命的,我感覺到左肩有鮮血伴著心臟的跳動汩汩流出。“我受傷了。”
孟浩翔終究是個一身正氣的人民警察,氣得直哆嗦,還是不耐煩道,“受傷了就去醫院。”
我一身黑衣黑褲,血染上不仔細看也看不出。我咧咧嘴,略微偏頭就是橫衝直撞地疼。孟浩翔順著我的示意看過去,猛地抽氣。
我已經完全脫力。
“別帶我去醫院,求你。”我扯著孟浩翔持槍的手臂,在被他抱起的最後一刻陷入黑暗。
一場滿是血腥的夢。四周都是槍聲的轟鳴,甚至可以看到槍口噴出的火舌。我倒在血裡,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女孩被更多的子彈射穿。胸口疼,可是我喊不出,只能眼看著她為我死。我覺得心口好像被剜過,涼風肆無忌憚地穿透心房,血肉之軀好像融化在這無邊的虛無裡。
醒來的一瞬疼得直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