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承修身子抖了起來,他絕望地看著墨長樞,那眼神悽楚到平白讓人生出些憐意來,他帶著些哭腔說道:“我不要,我不要死……”
墨長樞伸出手指敲了敲他的太陽穴,說道:“你若想活,就把這裡的東西照實說出來,我和阿蘇或許還會考慮送你一程,聽說你那舅舅是楚江波痕山莊的莊主,總也算是名門望族,也當護得了你周全。”
杜承修怔了怔,墨長樞已經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你若仍是想將鬼絲的秘密藏在自己的肚子裡帶進棺材去,那便只好隨你了。”
杜承修緩緩地站了起來,撐著桌角,擦了擦眼睛,說道:“我,我說。”
“自我出世那年娘死後,爹就開始信佛了,平常極少外出,偶爾幾次也是去南陽的白寶寺燒香敬佛,爹說那是他和娘相遇的地方。可是自半年前起爹就有些奇怪,他頻繁的外出,每次出門便是十幾天,我想那白寶寺已荒廢許久,寺裡也只剩下幾個窮酸和尚,實在不知他出門是去了哪裡。”
“後來我見他帶回來一幅畫,他把自己悶在書房裡足足呆了三天,油米不進,整個人瘦了一圈,我去問他他也不說,後來他又出門了,這一走便是整整一個多月,他回來後便把我叫到他的書房,跟我說——
‘承修,爹如果不幸遭到什麼不測,你不要管爹,有多遠逃多遠,去楚江找你的舅舅,不要想著替爹報仇,爹只想你安安穩穩得過一輩子,不要像爹這樣,害得別人家破人亡,到頭來自己也是沒得好下場。’
我當時怕極了,不知道為什麼爹會說這些話,結果過了兩天,他們就闖進來了。”
“他們破了機關?”墨長樞問道。
杜承修搖了搖頭,說道:“他們是大搖大擺自正門進來的,一個機關都沒觸發,就像是知道進山莊的路一般。我躲了起來,爹他們在打架,我看到他們用那些我看不見的兵器殺死了一個又一個人,爹渾身都是血,山莊裡到處都是血……”
杜承修的聲音顫抖了起來,墨長樞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頭,聽到杜承修發抖地聲線繼續說道:“我聽到他們的聲音了……他們,他們中一個人問爹,問他那幅畫在哪裡,畫在哪裡,每問一遍便在爹身上劃出一道傷口,他們不停地問,爹身上的血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終於……”
杜承修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順勢靠進了墨長樞的懷裡,墨長樞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一個孩子,更遑論這孩子又是自己惹哭的,他便只得任由他在自己懷裡哭,待他哭得累了才將他自懷裡撈了出來,蹲下身子盯著他的雙眼說道:“我只問最後兩個問題。第一,那晚鬼絲有幾人?”
“大概七八個。”杜承修抹著眼淚說道。
“這幅畫現在哪裡,你爹有告訴過你嗎?”
杜承修搖了搖頭,說道:“爹什麼都沒告訴我,我只知道他再次出門去南陽的時候,帶上了那幅畫,可後來就不見了。”
“我知道了,你回房休息吧。”
墨長樞將杜承修交予小廝帶回客房,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說道:“他沒說謊。”
“我知道。”蘇九離說道,“他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若是連你都騙過去了,將來可就了不得了。”
“那他為什麼一開始不說實話?”唐逸沉問道。
“因為恐懼。”蘇九離漆黑的眼珠又沉了幾分,“他既見過鬼絲殘忍的手段,恐怕只想此生都不要與之有任何瓜葛。他現在最想做的,恐怕就是摘清自己和鬼絲的關係。只可惜,事不遂人願。”
人在江湖,就好像花開枝頭一樣,要開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蘇九離抬頭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墨長樞,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難卻,恩怨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