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有X光,所有女人在他眼裡都是白骨,這真悲劇。”
“那還有什麼辦法?”
“只有……犯殺戒。”
“比如……殺只豬?”
“殺動物只能罰面壁,不夠逐出師門。”
“那……殺人?”
我嘆息:“我是出家人,我不能讓他殺人。”
白骨沉默了很久。
“你可以的。”她說。
“什麼?”
“殺了我。”
“但你是妖精,殺妖精不犯戒。”
“這次不會。”白骨說,“我會變成一個真正的人,讓他殺了我。”
“你怎麼做到?”
白骨不說話,慢慢走去後洞,取出一個箱子來,箱子裡面套著盒子,盒子中是布包,一重重一層層,彷彿包著她最重要的東西。
我有些不好的直覺。
她揭開最後一層錦緞,露出來一顆心。
一顆人的心臟。
年頭太久,那心已經暗淡失色。
“這是我用了許多個年頭、無數人的淚與血塑成的一顆人心。有了這顆心,我就可以真正變成一個人,可以去愛,去感覺。不必再孤獨。”
“但是你現在……”
“我一直留著它,準備等找到真愛的那一天,就讓我在他面前,真正地變成一個女人。”白骨輕輕笑著,“現在,那一天到了。”
我只有沉默。
白骨將那顆心捧起,輕輕地放入了自己的肋骨之間。
那顆心開始跳動,它像一個剛醒來的不安的小動物似的瘋狂掙扎,我甚至能聽見它吱吱的叫聲。血開始從心中滲出來,化成血脈,如網四下伸去,攀上骨骼,包裹著它們,化生活肉。
白骨的樣子開始變得更加可怖,她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之前她可以用法力說話,但現在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人,一個正在經歷血肉重生的痛苦的人。這種痛苦和將血肉活生生剝離並無兩樣。她抖動得越來越厲害,身上的血肉急速凝結。直到那一刻,咽喉在骨間長成,我聽到世間最淒厲的長嘯。
我一直以為我是個有勇氣的人。為了到達西天,我可以犧牲一切。
但是我想我不敢去經歷這樣的痛苦,只為了做一瞬間的人,只為了之後永滅永寂的死亡。
嘯聲漸弱,面板開始在她身上形成,最後是一頭烏黑長髮。
白骨頹然倒地,但伏在地上的不再是白骨,而是一個真正的女人。
她沉睡著,無比動人。這是我在世間見過的最美的女子,這是她當年成為白骨前的本相。
我不會忍心毀了她,我甚至不能接受任何人毀了她。
我承認我無法做到沒有感情,如果一個人無情無愛,和佛與殭屍有什麼區別?
白骨慢慢睜開了眼。
她虛弱地支撐起身體,來到石前,那上面放著一面鏡子,很多年沒有人照過,蒙滿了蛛網和塵土。
白骨輕輕拂去鏡上的塵灰,看著自己的容貌,雙手顫抖著,撫上自己的臉龐。
她笑起來,兩行淚卻從臉頰落下。
那笑如女子出嫁前的幸福,那淚卻是要永別所愛的悵惘。
她慢慢地取出珍藏的胭脂、釵粉與衣裙,那銅妝盒上全是鏽跡,為這一天,她準備了太多年。
女子慢慢整理著容妝。我靜靜地不敢出一點聲音。無須催促,我有太多的時間,而她有的卻太少。
鏡中現出美麗的容顏,她注視良久。終於站起身來:“我們走吧。”
“你……還可以反悔。”我說。
“我不會反悔。”她平靜地說。
我們重新來到了洞外,猴子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