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得。啊原諒我如此現實。
司機把我載回家,辛普森太太來開門。她不敢問我去了什麼地方,我逕自上樓,心中舒暢,適才在勖存姿身上受的氣蕩然無存。
只要他每月肯把支票開出來。只要。形勢比人強的時候我是永遠不平的。
我把自己浸到熱水中洗一個浴,然後睡覺。
一整夜做夢聽到奇奇怪怪的聲音,各式各樣的人對我吼叫。
在夢中,教授說我功課不好,母親怪我沒有寫信。父親向我要錢,然後勖聰慧指著我鼻子罵。忽然發覺勖存姿的支票已經良久沒有寄來。
驚出一身冷汗,自床上躍起,我喘息著呆呆的想:這份日子也並不好過。
如坐針氈。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現在明白了。如坐針氈。勖存姿不停的帶來噩夢,一天廿四小時,一個月三十天,我不得安寧。
生活不錯是有了著落,然而我付出的是什麼?
我倒在床上,把被子拉過來。明天又是另外一天,太陽昇起來,我還是要應付新的一日。
一切靜止了七天。
然後辛普森接到勖存姿的電話,說他隔兩個星期會來看我。那時剛剛過完聖誕。他在什麼地方過節?香港?倫敦?我不知道。
我只跟辛普森說:“你懂得安排,你去安排。”
真是大亨,新寵說錯一句話,便罰她坐三個禮拜的冷宮。這個世界,白痴才說錢沒用。
我才不介意聰恕問:“你怎麼選擇這種生活?”
什麼生活?如果我的父親不是勖存姿,我又有什麼選擇?你到大洋行去看看,五千元請個大學博士回來,叫他站著死他不敢坐著死。哪裡都一樣,天下烏鴉一樣黑。聰恕是那種窮人沒麵包吃,他叫人家去吃蛋糕的人,他媽的翻版男性瑪麗安東奈,可惜聰恕永遠沒機會上斷頭臺。
喜寶 二 喜寶 二(17)
晚上我看電視,他們在演伊莉莎白一世的故事。我看得津津有味。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做女皇又幾時高興過。整天看斬頭。英國人真野蠻。她母親安褒琳被她爹斬的頭,因為安褒琳不肯離婚。她堂妹蘇格蘭的瑪麗又掉了頭。表妹珍格萊又照樣被她治死。(我想她晚上做惡夢時一定時常見到一大堆無頭鬼跑來跑去。)
我喜歡珍格萊。如果你到國家博物館去,你可以看到珍格萊貴女面臨刨子手的一大幅油畫,珍的眼睛已被■目蒙■住,跪在地上,服侍她的女侍哭昏在地。
那幅圖畫給我的印象至深。珍格萊死那年才廿多歲,而且她長得美,我實在不明白一個女人怎麼可以把另一個女人放在斷頭臺上,也許是可能的,所以她是伊莉莎白一世。
我看電視可以看整夜,邊喝白酒邊看,有一天我會變兩百五十磅,得找兩個人把我抬著走。
我伸個懶腰。最好是八人大轎,只有正式進門,名媒正娶的太太才有資格坐八人轎。
我上床睡覺,明天的憂慮自有明天擋。
我睡覺怕冷,從來沒有開窗的習慣,連房門都關得緊緊的,以電氈裡身,而且非常驚覺。即使眼安眠藥還是不能一覺到天亮。
這是第六感覺,半夜裡我忽然覺得不對勁,渾身寒毛豎立,我睜開眼睛。但是我沒有動。一個黑色的影子在窗前。
呵上帝,我的血凝住,這種新聞在報上看得太多,但是真正不幸遇上,一次已經太多。我希望枕頭底下有一把槍。
我不敢動,不敢聲張。
他想怎麼樣?我的冷汗滿滿一額頭,他是怎麼進來的?這間屋子有最好的防盜裝置,一隻老鼠爬上窗框都有警鐘響,這個人是怎麼進來的?
三十秒鐘像一個世紀那麼長。老實說,我害怕得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