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開啟車門下車,黑色的凱絲米大衣,黑色“寶勒”帽子。
勖存姿。
我不由自主的呆住,百感交集。
四個月了。我終於見到他,他來看我了。
我哽咽,鎮靜自己。然後開口:“勖先生。”
“小寶。”他微笑。
很奇怪,我自動走過去雙手繞著抱住他的腰。頭靠緊他的胸。他的衣服穿得很厚,我聽不到他心跳動,但是那種無限的安全感流入我胸腔。
他輕拍我的肩膀:“小寶。”
我放開他,端詳他的臉,他氣色非常好。
“功課如何?”他問我。
“很好。”我答。
“我知道你是個好學生。我只希望聰慧與聰恕可以像你。”他誇獎我。
我微笑。我問:“坐我的車,哼?好不好?”
存姿凝視我。“叫我如何敵得過你這種懇求?”他坐進我的贊臣希利。
勖存姿真是一個男人,他並沒有問:那間屋子還好嗎?這部車子還好嗎?辛普森太太尚可以嗎?沒有。
喜寶 二 喜寶 二(13)
他不是這種小家氣的人。他只是問:“你的功課可好?”
我從心裡傾佩他。
我把車子開得很當心,緩緩經過雪路。
勖在我身邊幽默地說:“有老同車,特別當心。”
我笑。“別來這一套,你不見有那麼老。今天你總要在我家吃飯。我們喝‘香白丹’,我存著一瓶已經多月。你如果告訴我沒有空,我就把這輛車駛下康河,同歸於盡。”
勖長長吹聲口哨:“這真是我飛來豔福。”
我又再微笑。他真懂得綸我面子。我這個人是他包下來的、然而他說得好像他尚欠我人情。
我看他一眼。笑笑。
“你的頭髮長了。”他說。
“是的。每星期我到維代沙宣去打理頭髮。要開車落倫敦呢,劍橋簡直是鄉下地方。”
“但大學是好大學。”
“世界上最好的。”我笑答。
我們像久未見面的老朋友,自在舒適,我也覺得奇怪,我們當中彷彿一點隔膜都沒有,我可以推心置腹地把一切細節都告訴他。
他說:“小寶,想想看——世界上最好的,你應該驕傲,至少你將會擁有世界上最佳學府的文憑。”
“你太褒獎我,勖先生。”我笑說。
我一直叫他勖先生,我喜歡這樣叫他:勖先生。
“看到你很高興,小寶。”
“我也一樣。”忽然我說:“我等了你很久,你很忙是不是?忙你的事業,忙你的家庭。”
“不,我並不是很忙。”勖存姿說。
我轉頭看著他。家到了。我停好車子。
“你的車子開得很好。”
我笑一笑。“我在你眼中,彷彿有點十全十美的樣子呢。”
我們進屋子去。
辛普森顯然早已得到訊息,立刻捧上白蘭地,我喝一杯熱茶,坐在圖書室陪勖存姿。
我說:“你一定要聽我這張唱片,我找很久也找不到,是這次回香港買了下來的。”
我非常興奮,搖撼著他的手臂,他微笑地看著我。
“你聽不聽地方戲曲?”我問他:“你喜歡嗎?”
“你聽的是什麼?崑曲、京戲、彈詞、大鼓?”他含笑問:“粵劇?潮劇?”
“不,”我笑,“猜漏一樣。紹興戲。聽聽看。”
他又笑。喝一口白蘭地,很滿足的樣子靠在絲絨沙發裡,手臂攤得寬寬的。
我們兩個人都在笑,笑得而且如此真實。大概是有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