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奴才亦是早就屏退了的,一時空蕩蕩寂靜無聲,皇帝頓時頹然而坐,只見他雙手支額,面色痛苦,肩膀微微抽動,口裡隱隱竟似有哽咽之聲,好半晌,他才抬起頭來,虎目微紅的喚了聲,“來人。”
有小太監急急進來,請安問詢道,“皇上?”
他起身,“擺駕靜延宮。”
那小太監忍不住抬眼要看,卻又生生忍住,躬身沉悶的應了聲,“是,”就一溜煙兒的出去傳旨安排,很快的,侍從將御輦抬過來,劉喜正在一邊的偏殿裡歇著,一見皇上擺駕慌忙過來伺候,他雙手托住皇帝的手肘,卻又忍不住要勸,“皇上,今兒還是別……”
然而話未說完,就見皇帝一甩袖子,惱道,“囉嗦,”聲音才落,人已經在了御輦上。
劉喜不覺愣了,呆了呆,這才長嘆一口氣,揚起嗓子道,“皇上起駕,擺駕靜延宮。”
車駕轆轆裡,劉喜卻是忍不住的要嘆氣,皇上這是又傷心了,皇上只要一傷心,就會去靜延宮看小太子,一看就是大半天,默默的,有時不知不覺,就會流下淚來。
然而知道這個的,卻只有劉喜一個人,就連瑛妃娘娘,在這樣的時候,亦是要被屏退出去的,皇帝抱著小太子默默的坐著,身邊從來都只是留劉喜一個人伺候。
看著皇帝這個樣子,劉喜的心裡一陣發酸,皇帝是他眼看著長大的,當年他淨身進宮時只有十五歲,而皇帝當時是才只有幾歲的小皇子,卻已要依著宮裡的規矩分府另住,小皇子乍一離開了熟悉的環境,整日的哭鬧不休,先皇無奈,命內務府選派了許多年紀幼小的宮女太監過去給他做伴,劉喜亦在其列,又因為他到底年長些,做事又穩重,就命他做了小皇子隨身伺候的人。
一晃竟已有近三十年的光景了,他親眼看著小皇子一點點長大,由皇子到被封誠王,再到登基成為承乾皇帝,這樣一步步走來,箇中悲喜,劉喜全都陪著皇帝一起品嚐,而他眼裡心裡的皇帝,從來都是深沉穩重,榮辱不驚的,可就在這幾年,就在遇上了那個女子後,他就徹徹底底的變了,變得敏感易怒,卻又患得患失,變得……不再像是一個皇帝。
是太在意了罷!
可是想到她,劉喜的心裡亦是點頭的,從來就沒有這樣的一個女子,那樣的淡薄,那樣的清冷,她從來都是一個人靜靜的不求富貴,然而樹欲靜卻風不止,在這樣的一個爾虞我詐的地方,又豈是她能夠如願的地方!
皇帝愛她,她想來亦是愛皇帝的,從最後她說出的那番話裡就可以看出,她不是在意自己生死的人,但是她卻在意皇帝的生死榮辱,在意天下的安危平靜,或者,也就是因為她是這樣的人,所以,皇帝愛她,而劉喜自己也是敬她的。
是的,他敬她,所以他才給皇帝出那樣的主意,他想起自己曾聽太醫院的張才玉說起過,他偶然得了一本古舊的醫書,正照著上面的方子在煉製一種叫做龜息丸的藥,說這種藥讓人服下去,會立即斃命,然而卻是假死,七日後又會醒來,當時皇帝因為她的事,整夜整夜的不能睡,他有好幾次在去給皇帝檢查身上的被子時,燈光影綽裡,他分明看見皇帝的眼角有著水樣的東西。
他也是急了,才會給皇帝出這樣荒唐的主意,皇帝正在快被太后和靖海王逼得快瘋的時候,竟然就將他的主意當成了救命的稻草,立刻親自召見張才玉,他記得當時張才玉嚇得直哆嗦,然而在那樣的時候,也只得硬著頭皮一試。
終於到了送她走的那一天,看著她執硃砂御筆親手勾去了自己的名字,劉喜分明聽見皇帝的心裡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她拿起那壺酒,回眸一笑裡,真真是百媚橫生,她的聲音是那樣的溫柔,她說,“皇上,您多保重。”這樣悽絕的一聲,饒是劉喜這樣看慣了生死的人,亦是忍不住的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