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該出手時就出手啊,路見不平一聲吼”,她的臉上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等到那曲調一遍遍重複,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出去多少步,幾粒水珠從她臉頰上滾落,掉到了泥地上,竟分辨不出是汗珠還是淚珠。一直等到汪孚林這一首荒腔走板亂七八糟的歌唱完,她方才壓下那種心裡說不出的感覺,輕哼嘲笑道:“這都是什麼歌,你從哪學的,難聽死了!”
“比起水調歌頭,還有那首小芳,這首歌當然難聽。”汪孚林聳了聳肩,懶洋洋地說道,“可這並不妨礙每個男人心裡都有一個行俠仗義的夢!”
“你也有?”
“那當然,否則有些閒事我幹嘛要管?跟著我那位族伯南明先生跑去鄖陽,過一下巡撫侄兒狐假虎威的癮不是很好?”
“原來你的願望就是當個紈絝,真不害臊!”
走著走著,說著說著,雖然腰痠背痛,腿腳痠軟,可眼看那邊城池的輪廓漸漸映入眼簾,小北只覺得全身又有了勁。最重要的是,背上的人雖說很重,很煩,可在她軟磨硬泡下哼出的那些曲調,卻和如今這些咿咿呀呀的唱詞不同,別有一番滋味。
那個曾經富麗堂皇的家轟然崩塌之後,她的記憶便是顛沛流離,兒時坐在父親膝頭學會的那些詩詞歌賦,早已鎖在記憶最深處,剛剛她也不過順應汪孚林的秀才身份才那麼要求的,眼下耳邊的這些曲調,那些成文不成文的歌詞,反而更合她的胃口。更重要的是,汪孚林並不像有些人那樣,表面上看起來對她笑容滿面,客客氣氣,實則心裡頭轉著其他亂七八糟的念頭。否則,今天哪怕是葉明月那樣說,她也不會離開福聖寺半步。
“停,快停,有車過來了!”
幾乎已經是憑本能和意志力在走路的小北驟然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頓時一鬆,雙手更是不知不覺鬆開了。早有準備的汪孚林從她背上滑落下來,趕緊單腳跳到路中央去叫嚷攔車。而小北則是雙手支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氣,甚至顧不上汪孚林都和人家說了些什麼,直到有人影回到面前,一把拽起她時,她才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
“這下運氣不錯,可以蹭車坐了!”
汪孚林本來打算的便是儘快回城,而且是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回城。所以,發現那是一輛拉木柴的馬車,他上前攔車前,就三兩下脫下直裰包裹了那隻血淋淋的野兔,和馬車主人攀談時,他只說自己帶著女扮男裝的妹妹出城到太平興國寺遊玩,誰知道回城時寺前道路不通,故而從另外小路上下來,如今自己的腳崴了,希望能夠捎帶一路進城。至於進城的稅錢,他照付,只希望對方回頭對城門口的守卒說自己是同鄉。
因為小北一身小廝的打扮,汪孚林裡頭只穿了件貼身斜襟衫子,城池在即,那趕車的老漢自然不會動什麼疑心,爽快地答應了,又接了汪孚林給的十文稅錢加車錢,讓兩人上了車。見小北上車後還在眼睛直直地發呆,汪孚林也沒精力去管她,自己把那團血淋淋的東西往乾柴裡頭一塞,枕著**的柴禾,思量回城之後究竟會遇到什麼樣的局面。算一算這會兒應該是晚堂時分,莫非是方縣丞迫於壓力不得不升堂審案?還是發生了其他什麼事情?
“你恨過你爹嗎?要不是他一直在外頭不回來,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扛這麼多事情,受這麼多苦,你恨他嗎?”
面對小北這有些突兀的問題,正在冥思苦想的汪孚林不禁愕然。他歪過頭來看了一眼身邊那小丫頭,卻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蜷縮成一團,眼睛竟是微微有些發紅,彷彿想起了傷心往事。再結合她對自己的問題,二孃和小妹提過的這小丫頭的身世,再想想秋楓家裡那些親人的德行,他自以為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便笑了笑說:“沒什麼好恨的,有一句話說得好,苦難如果不能壓倒一個人,那麼就能讓他變得強大。”
“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