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汪孚林經過那小夥計身側時,見他終於如釋重負直起腰來,額頭上卻已經有些發青了,顯然剛剛那幾個頭磕得挺重。想到當初金寶剛和自己相處的時候,也是一驚一乍動不動就往地上跪,磕起頭來沒個輕重,他想了想,便在這個年紀似乎還比自己大一丁點的夥計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輕聲說出了一番話。
“以後不止是對我這樣的窮酸秀才,對那些來賣糧的農人,你也應該客氣一些。收糧的價格低,人家已經憋著一肚子氣,你再繃著一張臉,那就更是拉仇恨了。有道是和氣生財,對你家東主的名聲有的是好處。至於‘歙縣兩溪南,及不上休寧一商山’,這樣自賣自誇的話,也最好少說。這裡是府城,隔壁就是歙縣,賣糧不成,又遭人一番擠兌,到時候釀出什麼風波,倒黴的還是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敲人飯碗的人!
說到這裡,汪孚林就回頭看了一眼秋楓道:“秋楓你也是,一點小事起口角,一個不好還要演變成兩相對罵,大打出手,沒意思透了。有這閒工夫,回頭多看兩本書多寫兩個字,那不應該是你最喜歡做的事?好了,時候不早,我們找個地方填五臟廟,然後回去歇個午覺!”
面對這樣的告誡,秋楓只能低下了頭,訥訥應了一聲是。
那掌櫃完全沒想到,這種理應最要面子的小秀才竟然這麼好說話,一時不禁愣住了。等到那一主一僕沿著斗山街漸漸前行,那掌櫃方才衝著地上那如釋重負的小夥計踹了一腳,恨恨地說道:“算你運氣好,快走,店裡還有的是事情要做。真要讓東家知道你得罪了斗山街許家老太太的親友,不扒了你的皮?”
那小夥計手腳並用起身,想起剛剛汪孚林手按自己肩頭提醒那番話時的細聲慢語,想起之前自己對人家的怠慢不客氣,他卻仍舊心裡堵得慌。
儘管從始至終,許家門房絲毫口風不露,掌櫃並不知道這少年小秀才是誰,此刻只是覺得解決了一樁麻煩,倒沒有太多想。
可小夥計葉添龍卻曾親眼見到方氏和汪孚林在米行門前如同閒話家常似的對話,從那隻言片語中,他心裡已經知道,那便是近來名頭響亮的那位汪小相公。因為這麼一個小小秀才,歙縣縣衙戶房前後倒下兩任司吏,一個典吏,典型的專敲人飯碗,他一個幫工的小夥計算什麼?可他那時候的態度那麼惡劣,人家倒沒說別的,反而和顏悅色又提醒了自己幾句。聯想到起頭汪孚林那一身穿戴,在米行門前問的話,他一路隨掌櫃往回走,心裡漸漸又打起了鼓。
莫非汪小相公是代表歙縣那位葉縣尊微服私訪麼?要是那樣,他今天似乎闖禍了,不如想個辦法趕緊換個營生,不在這米行繼續幹,省得被人敲飯碗!對,休寧最有名的是當鋪,他回頭不如去噹噹鋪夥計,而且前途也會更好!
汪孚林哪裡知道,那個米行的小夥計竟然會如此緊張。對於米麥價格買入和賣出價格的如此差距,他心裡不是沒有想法的,但也僅限於想法。畢竟,在縣城這十幾天坐吃山空,他已經有些吃不消了,暫時沒能耐考慮長遠。因此隨便找了個餛飩攤吃過午飯回了縣城之後,他壓根沒睡午覺,而是把秋楓留在了馬家客棧,自己親自去黃家塢的程家大宅拜訪。他的本意是找程大公子,可讓他想不到的是,此前一直不在家的程老爺竟是回來了,還特地見了他。
“一別二十餘日,賢侄單槍匹馬上陣,讓令尊得以擺脫了糧長之役,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哪裡哪裡,程老爺過獎。”
自從知道程老爺從貧寒到舉人再到鉅商的發家史,眼見程乃軒捱了那頓打,又收了人家一僮一婢,汪孚林心裡就一直很注意分寸,凡事能不打程公子主意就不打程公子主意,免得人家認為他是因為從前那檔子過節蓄意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