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見火候差不多了,他才笑著說道:“至於之前廷議上和都察院的那點爭端,不過小事而已,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須知汪孚林為人強勢慣了,什麼都要出頭,有時候不免便不將前輩放在眼裡。他卻不知道,此事與其說是你建言,不如說是元輔本意。”
這最後一句話簡直說到陳三謨心坎裡去了。他那時候對張居正進言的時候,張居正分明還非常贊成,認為如此可以讓科道更加警醒,而且空出來的十個試御史名額,還可以用來施恩籠絡其他政績不錯的官員,可卻被汪孚林噴得體無完膚。可是,心裡熨帖歸熨帖,他卻知道張四維是張四維,不能把人當成是他追隨的那位元輔,因此只是笑了笑表示接受對方的善意,可不敢隨便接話茬。但緊跟著,張四維說的話便讓他心中大動。
“元輔出門在外,某些事情未必知道,所以之前我將廷議時的記錄全都彙整合冊,讓人一併給元輔送了過去。”
陳三謨聽到這裡,如果還不明白張四維那是在力挺自己,他就白在官場廝混了這麼多年。他是嘉靖四十四年的三甲進士,排名恰是中不溜,不像汪孚林命那麼好,能夠佔據三甲頭名,但他那一屆卻是選庶吉士的,只可惜他的經史文章功底到底沒那麼紮實,所以沒能留在翰林院,但他非常幸運地觀政兵部,最終留為兵部主事,而後又在科道遴選中成為刑科給事中。
從正六品的主事到從七品的給事中,看似一下子掉了三級,但不知道有多少六部主事願意和他換。
七年的給事中生涯裡,他從刑科給事中升為吏科給事中,吏科右給事中,左給事中,還去過朝鮮頒登極詔,最終擢升為吏科都給事中,赫然六科廊之首。但是,他在進士及第後的第十三年,竟然還只是區區正七品。而他的那些同年們,如許國早已在翰林院官至正五品,在外任上的更是不少都已經成了從四品的知府,三四品的分巡道分守道,如凃淵更已經官至按察使。可即便如此,他這個吏科都給事中仍然可以睨視這些品級上超過他一大截的同年。
如果他願意騰出這個吏科都給事中的位子,立時便可以躥升到太常少卿、光祿少卿這種正四品正五品的高官!這便是在六科廊的資歷,這便是積累!
此時此刻,陳三謨便立刻欠身道:“多謝閣老明允。”
如果沒有張四維,他這次啞巴虧就吃定了,可如果張居正知道了這件事,那麼等到這位首輔回來,他倒要看看汪孚林是否還能神氣!
既然不知不覺拉近了關係,張四維自然對陳三謨更加著力撫慰,等到事情議定之後,陳三謨告辭出了直房時,已經不見了之前的疏遠表情,下一次會揖的不少公務甚至都已經敲定了七八成。對此深覺滿意的張四維起身去了淨房如廁,等到再次回到直房案桌上時,他卻發現桌案上多了一樣東西。皺起眉頭的他隨眼一掃,登時被那熟悉的筆跡駭得臉色大變,一把抓起看了又看之後,他登時跌坐了下來,再也沒了剛才的大好心情。
這赫然是高拱的筆跡,是高拱文稿中的其中一張,而且不是他家裡壓箱底的那些,他可以肯定之前從來沒看到過!
截了他東西的人在沉寂了這麼久之後,終於開始準備拿這東西要挾他了嗎?
張四維死死捏著這張薄薄的紙,只覺得手上重若千鈞。如果張居正人還在京城,他可能會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犧牲掉自己和高拱多年來的聯絡,把文稿全部拿出來,但即便如此,可能引起的後果也會是非常嚴重的,因為之前王崇古的事,張居正對他的信賴其實已經不如從前了。可如今張居正已經回鄉葬父,可以說他連這個拼死一搏的選擇都已經喪失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著這個能夠在內閣中之指使人進他直房放東西的傢伙來找他。
而且是在他已經分明被人監視的情況下來找他!
到底是誰?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