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的事在我家公子的眼裡不過是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
徐秀才元配早逝,續絃的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可自從他得罪了潘家,從濠鏡被趕出來,連謀個館教書都辦不到,衣食無著,一氣之下就帶著孩子回孃家投靠兄長了,因而他如今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人不餓,再加上碧竹表現得誠意十足,又明顯示出知道他一點底細,不怕潘家勢大,又有個好位子安置他,過得落魄至極的他也就把心一橫信了一回,收拾東西跟了走。至於人家提到的豐厚束脩,他則暗自打算回頭一拿到就派人給寄居孃家的妻兒送去。
拿到錢之後,他反正就這一條性命,還怕人家回頭反悔的時候能怎麼著?
話雖這麼說,當出了客棧,見到門外一行車馬的時候,見馬車旁邊的隨從足有七八人,馬車邊上三個騎馬的人則有老有少,顯然不像是隨從,那架勢確實頗有大家出行的模樣,他仍是忍不住心裡七上八下,暗想如果真的是大戶人家,那麼回頭真知道了他的底細,會不會一怒之下牽連到他的妻兒?正因為心裡滿滿當當都是胡思亂想,當碧竹親自牽了一匹馬過來時,他不由得呆了一呆。
“徐先生你可會騎馬?”
“會,會。”
徐秀才連忙答應,等到碧竹叫人幫忙把他的行李褡褳掛在馬背兩側,又幫了他一把上馬,他坐穩之後,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那馬車,心裡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測。之前那個一口官話,帶著嚮導來禮聘自己的年輕人,雖說掩飾得非常好,喉結也是惟妙惟肖,可他還是從某些細節覺察到對方可能是女子——畢竟想當初他之所以得罪潘二老爺,不就是因為潘大老爺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為了洗脫兄長身上揹負的汙名,這才女扮男裝到了濠鏡,請了他幫忙查嗎?
結果這件事當然是事敗了,他還被人誣陷貪財好色,和主家已經出了嫁的小姐有染,潘大老爺的妹妹有口難辯幾乎被逼死,儘管總算有夫家的公婆和丈夫支援,可事後就一氣之下也再沒有回過孃家。而他哪怕能流利地和佛郎機人交流,甚至還能讀寫,可卻再沒法在濠鏡容身,就連那些潮州商幫的商人,也因為顧忌他這太過惡劣的名聲,再加上潘家放話誰要僱請他,便稱量一下自己商號的名聲,壓根沒人敢和他搭邊。
可現在沒想到的是,兜來轉去,僱請他回去做事的人很可能也是女子,否則何至於要坐馬車?馬車旁邊的那三個人雖說衣著不顯奢華,可卻自有渾然天成的氣度,一點都不像是久居人下的。這些人顯然有些背景,如果他這名聲被這未來的僱主知道的話……
徐秀才突然覺得有些不敢往下想了。等到懵懵懂懂策馬隨著眾人起行,見除卻碧竹就在身邊之外,其餘並無人來和他說話,他猶豫再三,終究低聲向碧竹打探道;“小哥,你家公子到底是誰,僱請我打算做什麼事?我雖有功名,但早就荒廢了八股這敲門磚,去當教書先生只怕要誤人子弟。而我雖聽得懂佛郎機人的話,也能看懂他們的文字,可和我交好的一個神父據說已經回國去了,而我在濠鏡的名聲也不大好……”
試圖用這種含糊的方式點出自己身份的麻煩,順便打探一下別人的來歷,可徐秀才沒想到的是,前頭一個狀似自顧自策馬前行的年輕人突然回過了頭:“徐生怎麼就名聲不好了?我倒是願聞其詳。”
徐秀才差點沒被這太過單刀直入的問題給噎得半死。心裡正在糾結該不該說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汪孚林又輕笑了一聲。
“好了,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過去的事你若是不願意,就不必再提了。剛剛去請你的人回來,說了一件事。據說新安縣有漁民死於海盜之手,你回新安探望親戚,卻從倖存的孩子口中得知行兇者疑似佛郎機人?此事詳細經過,你先與我說說,我有一樁生意,正好要上新安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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