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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乃軒倒是知道這一茬,畢竟,去問價的人是謝管事選的,裝船是他用程家的班底趁著天亮之前全都搞定的,這一路秘密工作做得辛苦十分,可眼下能夠看到這些糧商那種敬畏有加的表情,他還是覺得異常值得。於是,程大公子甚至還笑了笑說:“當然,諸位若是覺得我們價格出得不公道,打算屯著明年春天再高價一點一點出手,我們也不強求。畢竟,秋糧徵收在即,又有大批糧食要上市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糧商們誰還說得出一個不字?儘管也有人後悔當初聽說杭州米價騰貴時沒有痛下決心弄條船去賣,可走水路需要趟平各種稅關和巡檢司,他們這些坐商出了徽州,那面子就根本不管用,稍不留神就可能血本無歸。至於把米囤到開春……這時候高價倒給汪孚林,再從湖廣江西乃至於南直隸其他各地運米到徽州的行商手中低價收取,這才是真正做生意的道理。若只知道一個囤字。那還掙個什麼錢?
於是。吳興才率先說道:“小官人高義,拉扯了咱們一把,這情咱們領了。只不過,既然是米業行會,小官人又是會長,日後小官人有什麼事,還請多少帶挈我們一把。當然,咱們也絕不會再像這次一樣。只知道偷偷摸摸私底下和行商接觸。都是徽州人,理應捏緊一個拳頭對外。”
裡屋偷聽的小北輕輕呸了一聲,臉上非常不以為然。她還依稀記得父親和那些徽商打交道的一些經歷,其中有愉快的,但也有很多不愉快的。就拿這些糧商來說,之前和汪孚林打過好幾次交道,每次都大敗虧輸,現在就真的折腰臣服了?果然,下一刻,她就聽到外間汪孚林笑了一聲。
“大家可以放心。日後若再有類似訊息,我會大大方方通知大家。前提是,咱們彼此之間要有足夠的信任。而為了這樣的信任,咱們大家有必要商量出一個章程來。”汪孚林說著就看了看程乃軒,笑容可掬地說,“現在,請歙縣鉅商程老爺的獨子程大公子,給各位念一下米業行會的公約草案。”
“會長一任三年,期滿之後,由行會會員推舉。身為本會會員,有義務情報互通。當值會長每月出一份公報,匯總南直隸蘇州府常州府松江府以及浙江杭州府等大府的近期米價。同時,預估今年夏秋兩季麥米收成,糧食市場價格波動情況。至於季報,則是要把湖廣、江西以及南直隸其他糧食產區的米價也同樣計算在內。再有就是年報……”
接下來那一番商談,完完全全就只是程乃軒一個人說,別的人只有聽的份。之前只選了個會長,象徵性地給了葉青龍一個理事長,其他的約束性條款什麼都沒有。此時此刻汪孚林拿出了這樣東西來,吃一塹長一智的糧商們自然要好好斟酌,詢問,商量。裡間的小北聽著程乃軒照章宣讀,口中迸出來一個個自己根本沒聽說過的新鮮名詞,從月報、季報、年報,再到什麼堆疊,什麼遠期交易,她忍不住朝何心隱投去了疑惑的一睹。
何心隱何嘗不知道小北的疑問,可他自己半輩子讀書講課,對於商業也不能說一竅不通,可此時聽懂了大概,到後頭涉及到期貨的早期概念時,他就不由得沉思了起來。以他的閱歷和見識,此時此刻能夠得出的結論只有四個字——所圖甚大!區區一個只在徽州府的米業行會,何至於要牽涉到這麼多東西,打探這麼多資訊?
程乃軒負責說,汪孚林負責解釋,面對這樣一份看上去對自己有好處沒壞處的公約,糧商們最終全都投下了贊成票,在公約上簽字畫押,這才算是結束了今天的商談。至於今天沒來的人,來了的人無不在心底幸災樂禍——至少,他們那批囤下的米有汪孚林接盤,那幫沒來的傢伙,就等到秋糧徵收前,農人不得不大量拋售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