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第一批接受考核,就連之前一度放了大話要讓汪孚林出醜的汪幼旻,都再也顧不上自己那家門庭冷落的店,立刻開始閉門苦讀做文章。反倒是提早進入準備期的汪孚林在驚愕過後反應淡定,在他看來,只要還是謝廷傑就好,不論怎麼說,自己在這位提學大宗師面前樹立的形象,那還是很不錯的。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天一絲不苟的方先生來接替柯先生時,竟是把一沓厚厚的書撂在了他的面前。
全都是那位陽明先生王守仁的文章!
汪孚林看了一眼同樣目瞪口呆的程乃軒,小心翼翼地說,“方先生,不是說咱們以應考為主,暫緩學習這些學派精髓的嗎?”
柯先生屬於湛若水甘泉學派,方先生屬於王學泰州學派,兩人說是學派之爭,但至少這段日子忙於強化八股的汪孚林沒感受到。而且,他又不打算當個大學問家,所以儘量避免字裡行間提到那些容易刺激兩人的敏感字眼。可這一次,方先生卻眉頭一挑道:“你不知道嗎?這位提學大宗師是王學泰州學派的中堅,立志於重編陽明先生全集。以你現在的文章底子,百多人當中脫穎而出不那麼容易,但加上王學的東西,就不一樣了。”
此話一出。汪孚林登時又驚又喜——這簡直和科舉作弊的時候用某某字眼。考官就會直接錄取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而程大公子顯然比他更急切。連忙問道:“這豈不是說只要咱們多多宣揚些王學的東西,就能直接躋身一等?”
“謝廷傑是王學泰州學派的人,這又不是秘密,是個人都能打聽出來。到時候一百多人當中,定然會一大堆人頌揚王學。”方先生還是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但此時眼神卻意味深長,“可浮誇和務實,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的。徽州府乃是朱子家鄉。理學重鎮,雖說我王學泰州學派也好,湛學甘泉學派也罷,都曾經發展到這裡,甚至建書院講學,但比起新安理學的根基,那還是差遠了。所以,這次謝廷傑到徽州來,我押他會務實,而不是務虛!”
當一大堆秀才生員火燒火燎準備即將到來的歲考時。秋糧雖說還沒開始進入徵收期,一批一批的糧食卻已經陸陸續續進入了市場。一時糧價應聲而跌。這次義店沒有和其他糧商大唱對臺戲,糧價自始至終維持在與人平齊的水平。而之前葉鈞耀對於各里收各里的詮釋,也傳到了各鄉各里。得知如果是完稅就可以多點收入,除了一小部分家裡緊巴巴的最底層佃農,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先存著糧食看看年底的市場價如何,並不急著發賣。
於是,第一批二百張米券的贖回,波瀾不驚地完成了。如願拿到本金和利息的人們高高興興回去,而葉青龍親自把回收的米券給汪孚林送了來,眼看這兩百張在火盆中付之一炬。而此時此刻,第三期米券的推出,也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墨香幾乎是常駐那家書坊,連少爺這邊都顧不上了,秋楓也是兩頭跑,生怕自己負責的第一件大事有紕漏。當這一期米券推出之後,雖則沒有開春兌米的巨大優惠,可衝著利息,仍是在兩天之內賣完了五百張。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吳興才等糧商終於再也耐不住性子,直接找上了門。這一次,再沒有人嘲笑汪家那些不體面的用具,姿態全都放得很低,對於米業行會這四個字,也是一口答應。汪孚林當然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強大的吸納資本能力,還有背靠預備倉的強大倉儲能力,這才讓這些糧商暫時臣服,因此對於眾人推舉自己為米業行會第一屆會長的事,他完全沒有推辭,反手把葉青龍推到了臺前,還奉送了一個理事長的名頭。
幾個月之前還是被人呼來喝去,連飯碗都被掌櫃給敲掉了的小夥計,現如今卻突然躥升到了這個位置,葉小掌櫃在飄飄然的同時,當然有些誠惶誠恐。這天晚上,特意跑回來卻被告知了這個訊息的他使勁拍了拍雙頰,這才訕訕地說道:“小官人,您這不是捧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