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鴻生自然不肯承認“畏罪潛逃”,只是說鄉下的親戚和人生了糾紛,自己趕著過去幫著調和料理。事發倉促,銀號裡的夥計不知裡就,怠慢了官差,抱歉得很。
兩位司官也不去管他這套說辭,顏士璋問道:“你的‘廣積盈’,可曾收到過兩張‘順日祥’的票子,數額各是五千兩的?”
孫鴻生恭恭敬敬地說道:“回老爺的話,收到過的。”
“嗯,這一萬兩銀子,是哪個存到你的銀號裡的?你們認得還是不認得?”
顏士璋和剛毅都以為孫鴻生會說“不認得”,或者“認票不認人”什麼的,沒想到孫鴻生說道:“回老爺,認得的,是軍機處的毛英章毛老爺。”
顏士璋和剛毅相視而嘻。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孫鴻生說,他的“廣積盈”,和毛英章素有往來。今年三月份的時候,毛英章拿了兩張“順日祥”的票子,存入“廣積盈”,換了“廣積盈”的銀票。
顯而易見,這是毛英章的“金蟬脫殼”——不直接使用“順日祥”的銀票,以免落下話柄。
可以傳毛英章了!
當然,還是得先請旨。
刑部堂官乃再次出奏,先指責戶部山東司司官“難保無知情故縱情弊”,應“查取職名飭令聽候查辦”;再說毛英章,“舉止可議,給事中王永泰所參,草蛇灰線,未必無因”,但“毛英章曾效走樞府,未經解任,不便傳訊”,因此,“奏請特旨飭令毛英章到部質對,自求清白”。
奏摺遞上,上諭頒下,所求不但“照準”,而且加碼:毛英章“解任聽候傳質”。
就是說,毛英章不但被趕出了軍機處,還被趕出了鴻臚寺,已經“無官一身輕”。還好“解任”不是“革職”,品級還在。不過,二者相距,也就一步之遙了。
這代表案情已經擴大,朝野上下,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秋審司派出一個筆帖式、兩個差役,去傳毛英章。
毛英章倒還把持得住,官派未倒,皺著眉頭說道:“上諭是‘聽候傳質’,這個‘質’,自然是和李宗綬、宋尊邦對質,怎麼,李、宋二人已經到京了嗎?”
筆帖式一笑,說道:“跟誰對質不是對質?上諭可沒說跟誰對質!你老這就請吧,別磨蹭了,早去早回,不也很好嗎?”
到了刑部,因為毛英章畢竟只是“解任”,不是“革職”,而且科名也早,顏士璋和剛毅還是以禮相待,三個人便衣相見,隔桌對坐,有如閒談。
毛英章字琴西,顏士璋、剛毅二人稱他“琴翁”,相當客氣。
先問“琴翁”和李宗綬、宋尊邦的交誼。
毛英章說道:“我同宋小思是世交,同李善徵,之前卻沒有任何往來。不過,這一次他們來京報銷軍費,因為宋小思的關係,三個人在一起吃過飯,也受過李善徵的一百兩銀子的節敬,這就慚愧得很了。”
宋尊邦字“小思”,李宗綬字“善徵”。
外官對京官,素有“冰敬”、“炭敬”、“節敬”,毛英章是軍機章京,俗稱“小軍機”的,身處樞府要地,更是外官重點交結的物件。這一類外官對京官的“接濟”,在當時並不視為貪賄,亦非此案的重點。毛英章把這個拿出來說事,反倒讓人隱隱覺得有轉移焦點、避重就輕的味道。
顏士璋微微一笑,說道:“安徽軍費報銷一案,物議沸騰,頗有人指琴翁代李道、宋府關說戶部相關人等,此事,不曉得琴翁何以自清呢?”
毛英章搖頭說道:“哪有此事?我和黃芳基是同年,李善徵確是問過我,是否可以代為引見?我想我如果只是個鴻臚寺少卿,給皖員帶個話,黃芳基見也好,不見也罷,是他自個的事,倒也無妨;可我還兼著軍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