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的裙裾化成豔麗的花朵,長袖化成飛蝶般,時時交錯開來變幻莫測,彷彿那天地的靈秀都凝在了那一個揮袖、一個抉指之間。
然而,其中只有一個人是特別的。
他那樣特別到顯得突兀,眉臉如畫,凝著淡然的表情彷彿是戴了張逼真的面具,不用笑容,不用蹙眉,就把那舞裡所有的資訊都表現了出來。同樣一絲不苟的動作,卻有深深的情感凝聚在裡面,是隱忍、是歡愉、還是痛苦?他的舞姿裡竟有那麼多變幻莫測的情緒……
茗文公主有些失神地看著這個優伶,以至於手上端的茶也忘了放下。原來就是他吧,近日宮中出現的最好的舞者、皇帝最喜愛的優伶?終於是見到了。
最後一個音弦挑起,一曲終了。殿下所有的舞者都停了下來,調整了隊形準備離開。
茗文公主愣愣地望著那個優伶,直到連樂師都朝她行禮了才反應過來,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於是舞者和樂師們陸續從側門出去,那個優伶也轉身退下。
“等等。”她忽然叫了一聲,所有人的身形都一滯,小心翼翼回過了身,她指著他說:“領舞的那個,你回來,其他人退下。”
他停下步子,回頭抬了一下眼,但神情依舊平靜地沒有任何動盪。曳著雪白長衣退回來兩步,他輕輕跪下行了個禮,動作逶邐得有些女態。一張秀氣的臉略微低著看不真切,長髮披散開來如同一件華麗的羽衣。看得茗文公主都有些嫉妒了。
她回想起前幾日從婢女那裡聽說的傳言,說是皇帝得了一批新舞者,其中有一位優伶舞藝非凡,有天人之姿,甚得皇帝的器重,時常到御前表演。後來忍不住好奇心才讓人把這群舞者叫了過來,若不是皇帝對自己的寵愛,怕是還見不到呢。想想真為氣,自己貴為公主,難道還需要看一群優伶舞女的臉色?
見殿堂下的人不發一言,茗文公主有些惱火,說:“你抬頭。”
他沒有應話,只是順從地抬起了頭,目光同她交換一下很快不再看她。茗文公主這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長相:很柔美的五官,下顎略尖眉目細長,眼睛異常地漂亮,施過粉之後顯得素雅,有些像女子,十分清麗。他的目光有些虛無,眼底有一潭化不開的沉靜色澤,幾乎讓人覺得無禮。
茗文公主從榻上下來,端著步子走到他面前,問:“你叫什麼名字?”
“留音。”聲音出人意料的清朗。
“你真無禮!”茗文公主惱了。他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把她放在眼裡,而且竟敢這樣不分尊卑地同她講話,難道沒人教過他主子問話做奴才的該怎樣回答嗎?
於是她哼了聲道:“名字倒是好名字,但也太不知禮數了!看來近日的樂官之職是越發安逸了,真該好好教訓。”
留音聽了這話終於又正視了她一眼,神情變得有些難以捉摸。茗文公主顯然注意到了,她忽然冷笑了一聲:“你祖上是幹什麼的?”
留音靜默了一會兒,依舊不冷不熱地道:“世代樂師。”
茗文公主終於得意了:“原來終是低賤的命,世世代代的奴才。”
“世事變更,誰是主子誰是奴才,都是講不清的事。”留音突然正視著道,說這話的時候,他面上有種奇特的冰冷神色一閃而過,幾乎透過層層偽飾的濃妝直刺出來——方才怎麼會覺得他羸弱像女人,真是荒唐!
茗文公主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抬手便狠狠甩出了一巴掌!
“狗奴才!你竟敢犯上?把他給我……”
“公主,使不得!”旁邊的婢女連連勸道:“他是皇上最喜歡的優伶,殺了他會觸怒皇上的!”
茗文氣極敗壞地瞪著她們,終於忍氣朝他罵道:“給我滾!長得再美何用——終是個奴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