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三衛帶頭起事,北直隸十萬信眾同舉義旗,結果六千多信徒被朝廷殺得只剩三千,好不容易衝出了包圍圈,馬四卻命令將士們迴轉大張莊,任務是擊殺朝廷欽差。
這道命令讓周岷出離憤怒。
將士們付出死傷過半的代價衝出重圍,又要他們衝回去,只為了擊殺一個朝廷大臣,馬四難道不清楚此時的天津城外,有多少朝廷大軍對他們圍追堵截嗎?為了區區一個朝廷大臣,卻令他們不得不重新陷入朝廷大軍的包圍圈,而且是他們自己送上門去的,他周岷麾下將士的命難道連草芥都不如?
寒風呼呼吹拂而過,周岷看著身後的將士們,他們很多都是自己親自拉進白蓮教的老弟兄,跟著他這位將領一心求奔光明,卻沒想到這條路越走越黑。
周岷漸漸發覺自己這三千多人已成了棋盤上的棋子,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操控著,這隻大手或許是白蓮教,或許是朝廷,不論是誰。總歸在棋盤上將他們挪來移去,或用或棄。
悲涼和憤怒在心中反覆交織,周岷的面孔越來越冷硬,心中漸漸有了幾分悔意,或紅陽女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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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人馬跑了好幾個時辰,早已又累又乏,無奈總壇的馬教使說過,申時一刻必須趕到大白鎮,周岷心中憤懣,卻不得不遵令而行。將士再累也都咬著牙趕路。
幸好今日白蓮教起事時所穿的衣著仍是明廷衛所軍隊的暗紅色制式軍服。而追堵他們的六衛三萬餘大軍也是同樣的制式軍服,周岷下令拋了旌旗,如此一來,天津城郊方圓全部都是穿著大明軍服的將士。各鄉各莊裡保分不清誰是叛軍誰是朝廷王師。幾個時辰過去。竟也無驚無險。
走到離大白鎮還有十里左右的大張莊時,官道旁邊的小山腰上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口哨聲,聲音激昂頓挫。頗具節奏。
領頭的周岷一楞,接著忽然高舉右拳,三千人馬頓時停步。
深吸一口氣,周岷朝山腰吐氣開聲:“淤泥源自混沌啟,白蓮一現盛世舉。請教山上是我白蓮教哪支香堂的兄弟?”
開場的這句詩是白蓮教行走江湖的切口,即江湖黑話,跑江湖的雖然都是些粗鄙漢子,但黑話都是很文雅很有意境的,從古至今皆然,比如膾炙人口的“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這句楹聯對仗工整簡潔,顯然意境深遠,當然,至於後面緊跟著的“摸啥摸啥,臉怎麼紅了”之類的黑話,必是座山雕麾下某個沒文化的痞子湊字數的狗尾續貂之作,其意淫蕩之極,大失韻味。
周岷的這句詩也是如此,江湖話來說,這叫“盤海底”,即打招呼,擺堂口的意思。
原本這些話大逆不道,不該大庭廣眾之下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不過如今周岷和三千將士已然公開反了朝廷,也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周岷話剛落音,山腰的樹叢陰影處緩緩走出一個人,穿著很普通的農婦衣裳,眉目容貌卻絕色傾城。
周岷一楞,接著大喜過望,眼眶頓時泛了紅:“紅陽女!”
遠遠瞧去,唐子禾的神情略有些激動,很快恢復了以往熟悉的淡漠神色,見周岷和他身後的三千多人狼狽的樣子,唐子禾秀氣的眉梢微微一挑。
山丘很矮,唐子禾從山腰走到官道只費了半盞茶時辰,她的後面跟著葛老五等幾名老弟兄。
周岷激動得還未開言,他身後一名百戶卻忽然站出來,指著唐子禾大怒道:“原來你就是紅陽女,你這叛徒!弟兄們,馬教使說了,凡我白蓮教眾,見此妖女人人得而誅之,咱們一起殺了她!”
唐子禾的身份一直未對外公開過,哪怕是三衛裡的白蓮教徒,知道她身份也極少,周岷算一個,至於這位百戶卻沒資格知道,若非剛才周岷脫口而出,旁人不可能知曉。
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