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孔來兒只有兩件在意的事,一是處理屍體,二是養孩子。處理屍體很難,從前都是傻子去挖坑,有時候一挖能挖一宿,要她挖可能會更久。可是她想讓女人能和丈夫埋在近一點的地方,所以夜裡她把孩子捆在身上,還是去挖坑了。
至於傻子的屍體,她原本想扔到菜窖裡了事,卻又擔心被發現。後來她乾脆又把屋裡那個坑挖得深一些,把傻子的屍體塞進一個缸裡,把缸埋進了那個坑裡。之後孔來兒帶著孩子去了更遠一點的公公之前住的小木屋裡生活,卻故意在這邊點著燈,到點生火,假裝有人在。
然而養孩子比處理屍體更棘手,她沒有奶水,剛出生的孩子吃米湯根本不行,更何況本就是個沒足月的孩子,沒幾天就看著病懨懨的。那個年代鮮奶和奶粉不是誰都能買的,她沒有票子,根本得不到。
思來想去她必須得讓別人知道她生了孩子,這樣才能去找人求點奶水,即便這樣容易暴露傻子的失蹤,可為了孩子她必須冒這個險。
於是孔來兒抱著孩子去找村裡同樣剛生過的女人求母乳,這樣一來大家也都知道她居然生了孩子。這時有人說,怪不得前些日子半夜起夜,聽見遠處有人喊叫,聲音挺慘的,當時還想過去看看,原來是生孩子。
孔來兒就靠著跟別人賒點母乳,或是用糧票肉票換一點奶票,再加上米湯糊糊,費力地養著孩子。也許是吃不飽,加上總是生病,孩子常常一夜夜地哭,孔來兒就抱著她一夜夜地熬。
好在並沒有人關心傻子去哪兒了,大概是因為她也不會說話,人們都不願意問她問題。再說了傻子哪裡會管孩子,也正常。
由於孔來兒先天聾啞,村裡人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聾啞,不過孩子倒是從小咿咿呀呀的出怪聲,幫忙餵奶的女人就時不時教孩子喊媽媽,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說。
孩子七個多月的時候就含糊地喊出了媽媽,孔來兒聽不見,其他人聽見了。女人們湊在一起,高興得不得了,就像看見自己孩子第一次說話似的。
“能說!孩子能說!也聽得見!”女人們恭喜著孔來兒,“孩子喊你媽媽呢!”
孔來兒當然知道這是個健康的孩子,她落淚是因為“媽媽”這個詞。
好不容易快要熬過一年,孔來兒想在那個日子之前離開黃羊村,徹底地離開。在那之前她要先給孩子上個戶口,她很想讓孩子姓親生父母的姓,但她根本不知道那對夫妻叫什麼。那些隨身的證件都被傻子燒了,她也不認字。後來相處的那些日子,她也沒有問過,那時她不想去記一個將死之人的名字,記住名字就忘不掉了。
直到那個女人死之前,孔來兒想問,卻已然來不及了。
為了能順利給孩子上戶口,孔來兒特意找能明白她說什麼的人,教她寫她想要取的那個名字。然後她又給好多人看,確認自己寫得沒錯,這個名字是好聽的。
孔來兒讓孩子隨了自己的姓,這在村子裡是極少見的,登記的人問爹同意嗎,孔來兒趁機說爹不知道哪裡去了,根本不管她們娘倆。
果不其然,負責登記的人給她紙筆,讓她把孩子的名字寫下來。她歪歪扭扭地寫下了練了好久的三個字——孔明月。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明亮的月亮,像是能洗掉一切的罪惡。在孔來兒貧瘠的生命裡,想不到比月亮更乾淨的東西了。
“孔明月”這三個字也是孔來兒人生中最早會寫的三個字。
在離開黃羊村之前孔來兒也做了些準備,比如說把埋屍體的位置的土夯得更實一點,比如把果園裡的樹全都砍掉,比如把房子裡面的地面再用磚頭壘一壘。其實她當時是有心一把火燒了一切的,可是她又怕那樣太顯眼,畢竟她對外說的是傻子失蹤了。
那時候她想得簡單,以為這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