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又旁徵博引,自然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他效仿彼得。
但包博望堅決不與譚楚鼐合租一房,早晚聽他耳提面命,豈不活活氣死?好在兩人都來自殷實人家,囊中頗不羞澀,譚楚鼐罵句“敗家子”,也就說分手就分手了。
包博望的房東開了一家小飯館,他平日就在飯館裡包飯。也時常踱出去,東張西望,尋好吃的。他很快習慣了日本人的飲食,飯糰、壽司、魚丸子、生魚片、烤鰻魚、清蒸河豚,沒有一樣是不喜歡的。每回把河豚夾到嘴裡去,心坎都會急劇跳幾下,想到我若中了毒,趴在桌上就死了,父母何年何月能聽到我的死訊呢?他是思念父母的,但,也算不上十分的思念。他曉得,古代的遊子,忽然想吃一口母親做的蓴菜或鱸炙,就匆匆趕回了家。而他的母親從來遠庖廚,她並沒有給過他一份菜餚的記憶。那時他也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這樣的胃,也是不裝記憶的。包博望問過譚楚鼐,想他母親做的飯菜嗎?譚楚鼐說:“想啊,想得流口水。”包博望問:“是什麼?”譚楚鼐說:“豆豉炒青椒,紅燒肉。”他母親是他父親從湘潭鄉下買回的妾,這兩樣就是她最拿手的食物了。這兩樣,包博望沒吃過,也沒見過,但還是羨慕他,跟自己不同,肚裡日有所盼,夢裡也就夜有所思。他覺得自己愧對父母,很沒心肝,卻也無可奈何。
包博望還喜歡上了喝清酒。第一杯清酒是房東的女兒藤原桐子燙給他喝的。
天冷了,風嗖嗖吹,落葉拍著紙窗,他把酒杯放到嘴邊時,寒意和愁緒正襲上心來。熱乎乎的清酒把寒意和愁緒壓了回去,他有了輕微的眩暈,和說不出的愜意。清酒的酒味很薄,他不相信自己會喝醉。他喝得順口,就一杯杯地喝。他喝完一杯,桐子就替他斟上一杯。後來他清醒過來,已經躺在自家被窩裡。他很吃驚,難道是自己爬進臥室的?他不信桐子有氣力把他拖回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二章 鬼子(10)
桐子是藤原家七個女兒中最後一個待字閨中的,十五歲,但瘦瘦小小的,他看她不過是十二、三歲的樣子。後來他曉得,他是小看了她。她父親自祖父過世接手飯館,就開始荒唐,在賭坊和藝妓身上花的錢,比在七個女兒身上花的錢還多。母親懷孕十一次,其中三次流產,一次死胎,之後就病懨懨,像拖著半條命。這間飯館,其實就是桐子一個人頂著。不過,包博望對這些都所知很少,他對別人的私事一向沒興趣,只管自己吃喝,進門出門,倒頭睡覺,和房東交道極少,何況日語半通不通,許多時候還靠比比劃劃,一笑了之。
過了一、二年,更多的中國留學生陸續抵達日本,街頭、酒館都能不期而遇。他們大都把辮子盤到頭頂,藏在學生制帽中,頂出一座顫巍巍的富士山。但包博望和譚楚鼐依然把辮子拖在背後,或者搭在胸前。譚楚鼐說:“我們到哪兒都是大清的子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包博望一笑,並不說什麼。從他記事起,這辮子就在,就像一根指頭,有它不多,缺了卻不行。譚楚鼐的意思,他倒沒去那麼想。
然而,包博望更沒想到的,譚楚鼐卻越學越沒勁,最後完全像了曬蔫的菜,癟氣的皮球。包博望問他,犯什麼糊塗了?
譚楚鼐說:“我才剛剛活清醒,造船不能救大清。”
包博望哼道,發神經,當初為何死活要學呢,還硬把我拖進來?
譚楚鼐說:“彼一時,此一時,我變了。”包博望笑,是受什麼人影響吧?譚楚鼐指著自家腦袋,正色說:“就算受人影響,我這兒也會想問題。”包博望問,你想清了什麼呢?譚楚鼐說:“甲午之戰,大清並不輸在戰船:我北洋艦隊總噸位十四萬噸,鐵甲艦十三艘,巡洋艦十四艘,而日本艦隊總噸位只有十一萬噸,鐵甲艦九艘,巡洋艦十一艘,莫不遠遜於我。北洋提督丁汝昌,不列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