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看到院子裡打了補丁的小孫女跟老伴,眼前慢慢浮現被鬼子殘忍殺掉的兒子,還有被鬼子糟蹋後上了吊的兒媳婦,他才五十歲不到,幾年前還滿頭的黑髮如今變得花白,老伴的氣色也一天不如一天。
可是,悲痛有什麼用呢?
哭又有什麼用呢?
趙老爹再次抬手擦乾眼淚,繼續向院裡走。
“爺爺,爺爺...”火堆旁邊的小丫頭蹣跚著奔向老人。
趙老爹伸出一隻手拉住快摔倒的丫頭,擠出比哭還難的慈祥笑容:“囡囡乖,都知道幫奶了!”
院外不斷傳來腳步聲,偶爾有人往院裡打聲招呼:“趙老爹,今天多虧你了!”
“客氣個啥!”趙老爹露出古怪的笑容。
院子邊上一聲烏鴉“呱”了一聲,震動翅膀飛起。
讓門口打招呼的黑瘦女人嚇了一跳,趕緊逃也是似的跑開。
跑得匆忙,跑掉了草鞋,趕緊又回來踏上草鞋,在後邊一片有氣無力的笑聲中,頭也不回跑了。
太陽出來還沒多久,正向大地散發著微弱的光與熱。
走過院子的腳步聲越來越少,各個院子裡開始傳來劈刀砍樹皮的聲音。
沒多會兒,又是鍋勺相撞的聲音。
中間夾雜著偶爾傳來幾聲小孩子弱弱的哭聲。
趙老爹將揹著的筐子放下,先從筐裡選了塊最難看的樹皮,放在小磨盤旁邊發黑的木板上,用刀慢慢的剝掉外皮,將裡邊發白的一層樹皮熟練的起下來。
然後從筐裡再拿起一塊樹皮,重複。
直到剝了六七塊後,估摸著差不多了,將發白的樹內層皮攏到一起。
舉起已經不再鋒利的刀,一刀又一刀的開始對著攏在一起的樹皮猛砍。
奪奪奪的聲音開在院子裡亂響。
沒砍多久,手上的勁氣不夠,不得不坐在旁邊沒頂的屋簷下,扯出旱菸往煙鍋塞進不知名的揉碎了的樹葉,湊進往外到處冒火的灶縫子,點燃了旱菸袋。
老伴正坐在地上打盹。
趙老爹回到磨盤邊,將砍得半碎的樹皮從磨眼裡塞進去,單手握著磨杆用勁,磨盤開始旋轉。
磨得更碎的樹皮開始從兩片磨盤縫隙處往外灑落。
好在樹皮不多,終於全磨掉後,抬起磨盤,用那髒手將磨盤石頭上那些零碎掃在一起,裝進一個破筐裡,來到旁邊的灶邊。
看著老伴無精打采似乎睡著了。
沙啞的聲音:“哎,老不死的,趕緊再加把柴火。”
老伴好象睡著了,沒有像往常那們回:“好咧,當家的...”
老趙頭不禁一樂,這燒著火又睡著了,趕緊騰了一隻手,推了推老伴。
老伴終於動了,卻是直接歪倒向一旁。
趙老爹心裡一咯噔,想要去拉,又怕筐子裡的樹皮掉地上。
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揭開鍋蓋將樹皮倒進微微冒著氣泡的鍋裡。
鍋裡除了帶著黃的水與絲絲水氣瀰漫,什麼也沒有!
樹皮倒進去後,浮在水面上,厚厚的一層。
顧不得將樹皮攪進水裡,趕緊將筐子扔到一邊。
這才轉到旁邊,準備去將老伴拉起來。
老伴仍然沒有醒來。
趙老爹心裡一震,顫抖的手往老伴鼻頭下探。
沒有異樣!
因為沒有熟悉熱氣!
他不願意相信,把手放到自己片鼻頭下,破風箱似的肺正把一股股的熱氣吹到手下,手揹帶著潮氣暖。
再往老伴鼻下探手,仍然沒熱氣兒?
想了想,趕緊把手從老伴那破棉衣探進那早就乾癟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