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語還沒說完,腳下的山地陡然劇烈的震動起來,佇立於高處的石塊不堪其擾,紛紛自坡上滾落,轟鳴聲裡煙塵霧繞。
方才還流轉不休的光華驀地清輝大熾,旋即凝成了一道堅固的長柱,若有實質。
「小椿抓住我的手!」
她扶著嬴舟的胳膊堪堪穩住身形,也就是在那一刻,天地的顏色倏忽暗淡下去。
炎山的細犬們推開窗戶詫異地打量周遭昏黑的街景,滿城人言竊竊;北號的狼妖猶自站在道旁,指著遠處的光芒高聲議論。
「你們瞧,那光柱好像變了!」
「這麼亮……倒如咱們山上冬日裡的冰柱似的。」
霜寒堂裡的大祭司舉著菸鬥,擰眉端詳長空風流雲卷。
他神情凝重,口中呢喃道:「天降日蝕,不祥之兆啊……」
浩浩乾坤之上的炎陽詭異地被遮住了光輝,八荒六合近乎同時陷入無盡的陰晦當中。
平地滌盪的風吹得小椿險些睜不開眼。
她聽到了一聲熟悉的雷鳴,伴隨著滋滋的電光,滿含威嚇之意險惡地懸在自己頭頂上方。
不禁猛地仰首。
濃墨鋪就的烏雲內,時隱時現的雷電被襯得格外清晰,彷彿張牙舞爪的蛛網,躍躍欲試地嘶吼著提醒下界的烏合之眾。
「不好……」
她從漫長荒謬的回憶中猛地甦醒過來,一把拉住嬴舟的臂膀往前推了推,「走,你快走!天雷要到了!」
卻不想少年緊抿著唇,突然用力掙開她,一雙狼眼鋒芒畢露地死死釘在面前的青衫人身上。
他聲音冷厲,不甘地反駁道:「你以為你是誰?小椿憑什麼陪你去死?!」
「你的遭遇固然不幸,那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他說話的同時,原本嚴肅的面容驟然猙獰,臉頰處暴漲的狼毛迅速將其包裹入內,小椿只看見周遭起了一股暴虐的颶風,她抬手略一遮掩,再回神時,灰白的狼犬已然拔地而起。
「嬴舟!」
「什麼陣法,什麼天雷。區區一個凡人……你懂她什麼?!」
對方對她的呼喊充耳不聞,只固執地奔襲而上,迎頭去撞擊紮根地面的華光。
那光柱四周約莫是有什麼防護的術法,兩廂對碰爆發出繁複的符文,屏障一般擋在他面前。
白玉京似乎並不擔心他的舉動,連一絲阻攔的意思也沒有,從容地立於原地,意味深長地回答嬴舟的話。
「你錯了。」
「因為我和小椿,才是一路人。」
堅韌的金芒在巨獸的衝撞下紋絲不動,唯有白於山轟響震顫,不斷的搖曳崩塌。
「不是麼?」
他視線一轉,溫柔地落在小椿眉眼間,「這數千年的光陰裡,你難道沒有半刻想過要了結此生嗎?」
白玉京的嗓音清朗和潤,比之嬴舟更多了不少的柔軟儒雅,那隻言片語好似最凌厲的刀鋒,每一個言詞都真真切切地從她心頭劃過去。
而他還在說:「看不到盡頭的時光有多難熬,你生在山間千餘載,應該比我更加清楚。對嗎?」
小椿直直地凝望著他,青年清澈如星海的眼眸中蘊著淺淺的幽靜,她在那瞬間明白了什麼,像是不敢相信:「所以……」
她咬牙詰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即便化成了人形,依然出不了這座大山!」
朦朧的霧氣迷上視野,夾雜著狼犬暴虐的吼叫,她沖白玉京大聲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啊?!」
幾百年前枝幹青澀的白櫟樹下。
俊雅的書生盤膝而坐,手裡甩著一根細嫩的柳條愉悅地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