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就自己沉重的喘息聲。
4表叔起來得很早,叼著根菸在院子裡溜達。看見結巴,就走上去問,你怎麼不把牛仔褲穿上呢。這一問,結巴臉騰地就紅了。
你臉怎麼這麼紅啊?你發燒啦?表叔上前要摸結巴的額頭。結巴閃開了,他說,牛、牛仔褲,被、被我弄髒了。
怎麼弄髒的?沒見你穿啊?表叔納悶了。
結巴把他牽到僻靜的地方,告訴他,他昨天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的,睡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穿上了那條牛仔褲,然後就、就、就……結巴結結巴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說明白怎麼回事。表叔愣了一下,大笑起來。笑夠了,抹了眼淚,問結巴,你是不是做什麼夢了?
結巴原本是想告訴表叔他夢見小茹的事情,但是看見表叔的眼睛裡有什麼邪邪的東西在閃爍,就搖搖頭,說什麼也沒夢見。
其實你這個年齡,發生那樣的事情是正常的,再正常不過了。表叔的嘴皮好像腳後跟似的上下翻動著,那喉結更有意思,彷彿一隻老鼠,不停地上下躥動。
在那個清風徐徐的早晨,結巴受了開化。
早飯阿竹還是做得很豐盛,不僅有香腸,還有炒雞蛋。就是過年也不見得她會捨得這麼吃的。結巴不禁擔心起來,她的那些香腸依照這樣吃下去,怕撐不了兩天。
你得多吃點,表哥。阿竹一邊不停地給表叔夾那些香腸和雞蛋,一邊笑吟吟地勸著。咱們這都沒有啥吃的,可別虧了你的身體。
表叔拿筷子一指結巴,他也需要補補,他也需要補補……
表叔笑得筷子掉在桌上,桌子隨著他的笑聲,搖搖晃晃的似乎就要坍塌了。
5結巴決定離開秦村。
晚飯的時候還是有很多酒,結巴沒有喝,就在他準備端杯子的時候,他聽見小茹說,你看你都醉了。
結巴扒拉了幾口飯,就進了他的屋子。昏暗的燈光裡,那條牛仔褲被扔在床的角落裡。早上結巴起來的時候還琢磨著怎麼好好洗乾淨,到吃早飯的時候,結巴決定,永遠也不洗那條牛仔褲了,他也不會穿這條牛仔褲了。
那條牛仔褲縮成一團,好像被誰動過。因為早上的時候,結巴嫌那塊上面的鐵牌子明晃晃的像隻眼睛,老不懷好意地瞪著他,就一卷巴,把鐵牌子翻蓋在了下面。現在,那牌子又鑽出來了,在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蛇眼一般。結巴一哆嗦,一把抓起那條牛仔褲,扔在床下。
這時候,結巴聽見外面阿竹和表叔發出咯咯地笑著,那笑聲在喉嚨裡含混著,像什麼東西發酵時散發出的氣味,將燈光瀰漫得更加昏暗了。結巴走過去,從門縫裡看見阿竹坐在表叔旁邊,下巴擱在表叔身上,手裡握著一瓶酒,臉上的笑,就像水一樣波光盪漾。表叔一隻手端著酒杯,另一隻手在阿竹的胸口上兔子似的亂躥。
那一個夜裡,結巴怎麼也沒有辦法入睡。他開著燈,感覺床下的那條瓦藍色的牛仔褲就像一條獨眼的蛇,陰寒的眼睛一刻也沒放鬆地瞄著自己。結巴剛一關上燈,馬上就感覺到床下的那蛇揚起腦袋,吐著長長的舌頭,向自己爬過來——
結巴從床下拖出那條蛇,摸出刀子,一下,兩下……很快就將它撕成了碎片。
去年從山西回來,在大街上結巴看起了一條牛仔褲,本來是想要阿木給自己買的,但是阿木說要急著趕車,拽著他匆忙離開了。
在火車站,結巴又看上了一條牛仔褲,去問,可是結結巴巴半天沒說清楚,結果逗得那賣東西的女人笑得眼淚都出來。
回到秦村,結巴揹著揹簍上了山,他是去挖藥。挖得累了,就休息,就開始鍛鍊說話,只一句話:
牛仔褲多少錢?
山上僻靜,除了鳥和野兔,就是結巴和結巴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