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娘終日茶飯不思、以淚洗面,難道還不足以要她性命?”李由說到最後,字字都由牙縫迸出。扶蘇望著那雕花的精緻酒壺,陷入無聲沉默中。
“扶蘇,爹讓我捎句話給你,幼孃的良人,即是我爹傾盡所有追隨之人。”李由撂下話後不再多留,轉身隱入夜色中。
晏落見有人從房內出來,連忙閃身避到一旁。當那人面對月光時,她才看清,那人不正是那日院內立在扶蘇身旁的人嗎?
待那人走遠,晏落才又回到屋前。只是望著那高高的門檻,始終抬不起步子來。咸陽酒宴不歡而散之事已傳遍整個咸陽宮。誰都知道,明著看是始皇帝偏袒李斯,抑百家揚法家;而私下眾人都對李斯為何倒戈相向全力相助扶蘇的諸博士而臆想不斷。
李斯倒戈了。一直都文有李斯武有蒙恬的扶蘇如此能承受得起這樣的變故。想到扶蘇此時的失意,便生出想安慰他的衝動來。連方才陡生的懼意都拋到了腦後。
“掌一盞燈來。”扶蘇那微顯疲憊的聲音在空中幽幽響起。
晏落掌了燈靜靜向扶蘇靠去。
“是你?”黑瞳中微現詫色,如被吸附般望著她恬美一笑、緩緩將燈移至桌前、恭敬地將雙手交握身前、微斜著螓首望向自己。
“春桃突然覺得身子不爽,我是來頂她差的。”回想春桃央自己頂差時那湛亮的眼珠,她分明就是生怕扶蘇心情不佳會遷怒下人罷了。
“嗯。”他輕應了一聲。手,下意識地覆上那壺酒。
“坐吧。”扶蘇突然開口,眼中閃起心意已決的堅定來。
“這如何使得。”櫻唇微顫,似是這僭越而坐之事嚇到了她。
“不是宮女,亦不是武士,只是晏落。”替她拋開那些主僕的身份,他執意讓她坐下。
“既然公子一番美意,晏落也就卻之不恭了。”她順從地坐下,燭火掩映下,那一臉病態的蒼白引得相對而坐之人關切地皺起眉。
眼中閃過片刻的遲疑,終於,還是端起她面前杯中之酒,用那雕花酒壺為她滿上一杯。
“晏落並不善飲。”她出身世家,又在宮中長大。堪比公主的矜貴生活只教她琴棋書畫,卻不懂飲酒作樂。
“只一杯。”三個字後,他便再也不能說什麼。
“公子,你真要晏落喝?”她倏地抬眸望他,黑白分明的眸中不摻任何雜質。
扶蘇頓了頓,望著上那雙晶瑩的眸,卻彷彿這個問題有千斤般,許久亦未給出答覆。
晏落見扶蘇為難的樣子,忽地露出笑來,“不過是杯酒,今日我就捨命陪君子了”說著,豪爽地端起酒杯來往嘴邊送。
“晏落。”扶蘇忽然起身,用手蓋住晏落手上的酒杯。
“嗯?”她不解地望向他。
“你會怨我嗎?”那低沉的聲音為何不再舒緩?
“我為何要怨公子?”她無邪地望著他。
扶蘇緩緩鬆開杯口,唇邊溢位一抹複雜,“怨我將你拉進了這深不見底的泥濘。”
“我會怨。”她朝扶蘇舉了舉酒杯,“所以晏落乾杯後,公子能否準我離開這泥濘?”
未待扶蘇回答,晏落一仰頭,一杯涼酒已順喉而下。放下酒杯,衝扶蘇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來。他眼中沒來得及隱去的糾纏、傷痛與不捨,她都悉數看入眼中。
“對不起。”他望著她,喃喃將抱歉說出口。
“公子並不欠晏落什麼。”她笑。為自己即將得到自由。那酒為何穿過五臟六腑時那般灼熱?究竟是因為宮中的酒與宮外不同,還是扶蘇親手酌的酒與其他的酒不同?
第10章(1)
破窗聲劃空而出。
“小心!”晏落警覺地推開扶蘇,跨出一步橫擋在扶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