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起一粒星火,凌煦曈持火鉗將炭撥了撥,瞳仁裡映出穩定的火光,紅色的,很亮,像血。
第5章 第二章、有杜【一】
十五歲以前,晴陽生活在浙南一處安逸小山村的醫館裡,從小跟二叔蘇羽之相依為命,最親的人是姑姑羅檀幽,最怕的人是阿爺羅漢,最孝敬的是阿孃蘇氏。一家異姓,名分師徒,情義父子,對晴陽來說身邊人都是至親,二叔如父。那時候,他還姓蘇,不姓沈。
後來知道了夫妻不是真的,父女不是親的,就連唯一的二叔都是假冒的,可晴陽依舊哭著說不回去,說:“晴陽不在乎自己是誰家的兒子,也無所謂您是不是我親二叔。我就知道是您養我教我,沒有您我早死了。姑姑說,是不是一家人跟流的哪家的血沒關係,人在情分在,家就在。晴陽就認這裡是我家,阿爺、阿孃、姑姑還有二叔,都是我的親人。您是我二叔,就是我二叔。”
這話說不到四年,家終究散了,人也都沒了。卻又急於補償般,憑空出現了好多人,二叔的血親,他的血親。
杭州杜家,桑茶大賈,江南三省明裡歸了“夏”,可無論如何動不起一個“杜”。說它大,守著一間山莊未伸手出過餘杭;說它霸,不結幫無門徒家傳經營,一隊護院十數人,精雖精,不得勢重;說它權,朝中無人武林無根,管不了政事插手不得派爭;說它豪,前不知所起後不明所圖,一家子低調清高,除了生意,其他都是秘密。
這樣的人家居然也能無意得罪了人。仇家抱走了杜家長子,養成了殺手回來刺殺親父。這個孩子,就是晴陽的二叔蘇羽之,本名杜煥晨。
天可憐見,刺殺失敗了。命運捉弄,失敗的刺客狼狽逃離,被偷走的孩子鬼使神差又去偷了沈家的孩子。
“二叔真的只是想報恩!”
垂死之時為人搭救,恩人臨終又託孤,杜煥晨沒想到抱著才滿月的嬰兒去到沈家,只看見門外張燈結綵,闔家歡慶。他們已有了一個孩子,滿月正擺酒。少主沈彥鈞在門邊迎來送往,對著每一位賓客笑著,那樣志得意滿。
許多錯誤歸咎給一念之差,不敢坦言恨意與惡意。杜煥晨將面容相似的嬰兒交換,拿後來的沈嵁換了如今的晴陽。
“他一直很後悔的,不把我送回去只是怕暴露身份,怕走不到沈家又會被麓雲堡的人捉回去。”晴陽一直在原諒,找各種理由去說服別人也原諒,哪怕其實沒有人表達過對二叔的批判與非議。
“大哥小時候身體很好的。反而是我,因為早產,先天不足,七歲以前就是個藥罐子。但凡村子裡有個什麼時疫、流行病的,或者小兒病,我都逃不掉。二叔為了救我廢寢忘食的,差點兒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二叔是好人。他很可憐的!”
晴陽只覺得二叔可憐,只看得見二叔揹負的慘烈和悲愴。麓雲堡一戰,為了救出淪為人質的蘇羽之和晴陽,杜沈兩家聯手強攻,廝殺爭奪,何其慘烈。最終羅檀幽慘死,蘇羽之重傷,這人世落在晴陽眼裡只剩了一片腥色。可那些血裡明明還有杜沈兩家人的淚。晴陽耳中充塞了二叔絕望的嘶吼,忘記了杜二爺錐心的悲呼,也看不到自己身上潑灑的大哥沈嵁的血。
“是我執意要回去找二叔。大哥什麼都不說,握住刀護著我就折回去了。那麼多的刀光劍影,他都替我擋著。我就是白痴!一直到發生那麼多事以後才去想,去試著瞭解他。可都晚了。我拿什麼都補不回來大哥被沈家困住的十五年,是我毀了他。我沒有救他!”
時過境遷後再來言悔,而當事當年,身在杜家,守著甦醒後萬念俱灰頹喪厭世的二叔,晴陽只是狠狠拒絕了父親沈彥鈞,無論如何不肯回家去。
“反正你們有一個兒子了,大哥那麼好,完全可以繼承沈家。可二叔什麼都沒了,我也什麼都沒了,我只剩二叔一個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