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夕陽的餘暉在空中拖過最後一道戀戀不捨的影子,這座曾經富麗的城市,如今,牡丹依舊盛開,但雍容的枝葉裡是掩飾不住的疲憊。人們早早地關門閉戶,間或有幾個行色匆匆地身影從街角閃過,留下三兩句隱約的低語。
“聽說了嗎?長安來了一批人,要追查蕭家人的下落。”
“蕭家?蕭都督護衛陛下戰死太極門,蕭家的兒郎們幾乎都死在長安了,蕭氏滿門抄斬,蕭家哪裡還有什麼人?”
“唉,蕭氏一門忠烈,都督乃人中俊傑。當初胡人來犯,多數世家匆匆南渡,一點也不顧及朝廷和百姓的死活。蕭都督反而禁止蕭家人南下,最後更是率領手下將領死守長安。如果不是因為蕭都督的強硬態度,蕭氏何至於此。洛陽蕭氏,五百年世家,竟至煙消雲散。”
“那你為何又說長安派人來追查蕭氏的下落?莫非是分家?”
“怎會,能讓太極宮裡那位惦記的,當然得是和蕭都督有莫大關係的人。我聽長安來的人說,斬首的時候,有人看到了,沒有蕭家三郎。”
“啊!蕭三郎,那不是蕭都督的幼子?!”
“正是,蕭三年紀尚小,並沒有和父兄一起上戰場,如此說來,那刑場上應該有他,如今,卻沒有……”
“蕭三逃了?”
“蕭氏就剩這一根骨血,去了南邊也說不定,那邊尚有蕭氏舊部,總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派人來洛陽,是怕蕭三回故里吧。太極宮那位在蕭都督手裡吃了多少虧,蕭大、蕭二,各個英勇善戰,蕭三若是長成,恐怕不罔多讓。”
“正是。可憐蕭三郎,小小一個郎君,家破人亡,可悲……可嘆啊……”
陸萱騎著馬,走過竊竊私語的路人身邊。此時,太陽已落山了,連那最後一點的光芒也已隱去,洛陽城,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她走過黑暗的巷道,走過昏黃的燈火,走過一群群聚集在牆角的流民,停在了一座破舊的寺廟前。
這座寺廟因為年久失修,屋頂塌了一半,陳舊的牆根下蜷縮著一個個蓬頭垢面的流民,他們有老有少,小的不過三四歲的樣子,老的已是頭髮雪白。每個人無一例外都是面色蠟黃、目光呆滯。他們緊緊地挨在一起,儘可能的用體溫驅散春日夜晚的寒意。
在這樣的一群人中,那個獨自坐在牆角的少年就顯得十分突出。他一身破舊的麻衣,面上滿是汙泥。一頭烏髮因為長時間沒洗,早已凝結成一綹一綹的,卻又束得很整齊。此時,他懷抱著一根木棍,沉默地倚在黑暗的牆角里,彷彿一座靜止的塑像。
陸萱翻身下馬,向寺廟走去。突然有陌生人來到這個地方,流民們頓時激動起來,有人想要向那個年輕的小娘子尋求幫助,卻又在看到她冷凝的表情時站住了腳步。
陸萱沒有去看周圍的人,她徑直向那個牆角的少年走去。那少年並沒有動,仍然沉默地抱著木棍,似乎要這樣坐到地老天荒。
陸萱開口喚他:“喂。”少年微微動了動脖子,陸萱微微提高了聲音,“小子,我給你個活,管飽,幹不幹?”
少年終於抬起頭來,冷冷地看了陸萱一眼。他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不是那種琥珀色的剔透,也不是那種淺灰色的迷濛,而是一雙純黑的,彷彿黑夜一般的眼睛。他定定地盯著面前這個陌生的女子,那眼睛裡好像蘊藏著什麼神秘的東西,又好像什麼都沒有。陸萱耐心地等待著少年的回答,他看了陸萱好一會兒,卻又低下頭去,緊了緊懷裡的木棍,重新恢復成一座靜止的塑像。
陸萱撇了撇嘴,翻身上馬離去。
第二天,陸萱再次來到那座破廟。同昨天一樣,她徑直走到少年的面前:“小子,給你個活,管飽,幹不幹?”少年依舊沒有回答。
第三天,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