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原來從南樓坊聚賭,結識賄賂裴宮監,便開始設下這個局。
她忽然無端地憶起兒時的一幕,炎炎夏日,阿爹與好友虞世伯在書房內密談,虞世伯曾託付阿爹日後如遇杜如晦前來投奔,務必要教授於他,如此殺伐決斷之人,莫教他走了歧路。
他謀劃的這些,是受教於阿爹的麼?是又似不是,她日日與他同堂,阿爹授課雖不能十分明白,卻也知阿爹從未教過這般凌厲的狠招。
假若他有心自去橫奪這天下,而非輔佐他人,也未必不能成事。穆清驟然被自己這個念頭唬得心頭一冷,忙拂去雜念不敢再胡思亂想。抬眸望了望眼前這個一貫溫潤和煦,此刻卻沉峻得如同一塊鐵石一般的男人,熟悉到入骨入髓,又陌生到千里之外。
杜如晦自座中站立起身,目光冷冽,“他們既自己選定了後日,那便後日。”言罷轉向賀遂兆,“只有明日一日,時間緊迫,小心安排下人手,絕乎不能有任何差錯。”
賀遂兆匆匆入宅,不多時又匆匆離去。小宅院如同晉陽城中大半的宅院一樣安靜,吹不到一絲風,誰也不能將這寂靜安寧的小宅院同雲譎波詭聯絡到一處。
阿柳提著一隻大食盒進到正屋,將食盒的蓋子開啟,慢慢從裡邊捧出兩碗細湯餅來。“這一整日幾乎未盡食,既是有大事在前頭,好歹該吃些,攢存了氣力才行。”
杜如晦已然換過了神色,冷冽沉峻皆已不在臉上,又是一副柔和平淡的笑意,謝著接過阿柳手中的碗,又替穆清接過她那一碗。
穆清瞧了瞧碗中飄浮的細湯餅,執起筷箸,唉聲嘆氣地撥弄了幾下,實是無甚胃口,便撥了一半入他碗中,自小口小口地慢嚥著碗中剩下的那些。
兩人默無聲息地對坐著吃了一會兒,杜如晦已吃盡碗中湯餅,穆清卻仍剩了些許,他向她碗內一望,抽了抽眉頭,細聲慢語地問到。“可是受了驚駭?”
“怎會。早就慣了。”她打起笑顏,作了個勉強算得是挪揄的表情,搖頭道:“乏了,隨著你的心緒轉了一整日,太過耗費神智。”
“乏了便早些去睡。”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飽滿的額頭。
“你還不睡麼?”
他垂下眼簾頓了一息,又抬起笑著的眼,“我陪你。”說著他揚聲喚人來收拾了碗筷食盒。
穆清當真是累了。躺到床榻之上。便覺睏倦乏力,腰肢手腳皆痠軟。她背對著他的胸懷,墊著他的手臂當作枕頭。他衣裳上殘留著前一陣她燻燃的建寧宮中香的氣味,已是極淡,仍是很好聞,不覺慢慢闔上了酸澀的眼睛。
他輕輕替她揉著臂膀腰肢發酸之處。不出半刻,便感覺到她細微沉穩的呼吸聲。竟已踏踏實實地睡著了。他小心地從她腦下抽出手臂,拽過一隻軟枕墊上,移身下榻,撩開帷幔。又往外頭去坐著。
長達七載的籌謀鋪排,成敗皆在後日這一擊,實是令他難以入眠。屋外無風。月色甚好,他負手踱步至屋外。獨坐於院中的石凳上,怔怔地坐了半晌,只對月出神。
……
隋大業十三年,丁丑年。
時至六月末,太原郡十五縣久旱不雨,田中青苗眼見著要焦枯旱死,太原留守唐國公率眾官佈告郡民,將行祈雨之禮。
這一日於圍觀祈雨的民眾來說,僅是個有熱鬧可看的日子,或還帶著幾許希冀,巴望著老天真能為官家祭祀感動,當真落下雨來,只是這念想卻遠遠地排在湊熱鬧的熱忱後頭。
於唐國公來說,無非是一個過著場子,顯示官家心繫民眾的日子。
於虎賁、虎牙兩位郎將,及杜如晦等人來說,卻是個候等多時,驚心動魄的日子。
天尚未透亮,穆清便再不能睡,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榻,端了昏暗的夜燈,照著凝視了一會兒他的睡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