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心思如何,不消說了。
然而口頭上,日本人卻是另外一套說辭。
竹內四郎說道:“徐大人說,關公爺和貴國政府。願意出兵助我國平叛。原是美意。將軍和慶喜大人都是心感的。只是現在我國的叛逆都已打平,嗯,這個,慶喜大人特來向公爺致達謝意。”
說罷,又是深深一躬。旁邊的德川慶喜沒有出聲,對關卓凡微微欠身頷首。
都已打平?致達謝意?你妹的,日本鬼子討價還價的功夫,甫一張嘴。我就領教了。
關卓凡微笑道:“都已打平?我聽說這次長州征伐,幕府向各藩徵兵,各位大名都不大起勁啊?”
兩個日本人臉色一變,此事剛剛開始著手,這個情況,這個剛到日本的中國人是怎麼知道的?
幕府原打算徵六藩共十五萬兵力,由“御三家”之一的尾張藩主德川慶勝率領,出征長州,“大張天討”。不想眾藩個個叫苦喊窮,既拿不出銀子也派不出人。
關卓凡說道:“我還知道。橫濱鎖港,筑波山舉兵。下野、常陸暴動,烽煙處處,這些算不算‘叛亂都已打平’?”
竹內四郎額上微汗,不再說話,偷偷地覷了德川慶喜一眼。
德川慶喜終於說道:“然則計從何出?請公爺教我。”說罷一躬。
關卓凡想,年輕人還是懂禮貌的嘛。
他微笑著說道:“慶喜大人客氣了。以在下的愚見,這次征伐長州,未必需要大動干戈呢。”
德川慶喜愕然,這話怎麼說?他又是微躬,說道:“請公爺明示。”
關卓凡說道:“現下長州藩主政的不是尊攘派,而是俗論黨,對朝廷尚算恭順。在下以為,長州藩多半會找幾個家老出來切腹,以示扶正去邪之意。”
德川慶喜將信將疑,如果真是如此當然好,幕府的面子有了,可以就坡下驢,撤兵回江戶了。
關卓凡繼續說道:“這一層揭過去並不如何為難,可是之後呢?”
之後?
關卓凡道:“請問大人,薩摩藩為何轉而擁戴‘公武合體’?”
如果這個時候還硬著頭皮說什麼“忠君愛幕”“幡然悔悟”就太沒誠意了,德川慶喜老老實實回答:“鹿兒島一役,薩摩藩不敵英人,審時度勢,乃向朝廷恭順。”
關卓凡說道:“著啊,而且,恕在下說句不中聽的話,薩摩藩恭順的是天皇陛下,不是幕府。”
德川慶喜默然不語。這是幕府的隱痛,薩摩藩雖然不再“倒幕”,但只肯駐防京都,不肯直接受幕府指揮,也不肯主動攻擊其他倒幕的大名。“禁門之變”是長州主動攻擊皇宮,薩摩藩盡守衛之責而已。這次征伐長州,薩摩藩就全然地不奉召。
更大的隱患是,薩摩藩借支援“公武合體”、禁衛皇室的機會,大肆發展自己在中央機樞的勢力,已隱然有和幕府分庭抗禮的勢頭。對於幕府,薩摩藩即便不是一杯毒酒,也是一杯苦酒,但口渴無計,不能不喝。
關卓凡再問道:“再請教大人,這次朝廷得以征伐長藩,得益於什麼?”
這還用說?德川慶喜答道:“英、美、法、荷四夷合攻下關,長藩力不能支,所以,所以……”
關卓凡說道:“在下聽說,長州藩已經和聯合艦隊簽了《下關條約》,從此不再‘攘夷’了。”
德川慶喜知道他還有下文,屏息靜聽。
關卓凡說道:“薩摩藩不再‘攘夷’,長州藩不再‘攘夷’,‘尊王攘夷’就剩‘尊王’了;不但不‘攘夷’,還要‘開港’,大人請想一想,這以後,夷人會支援幕府呢,還是會支援‘尊王’呢?”
德川慶喜目瞪口呆,額上見汗,半響,突然一揖到地,大聲道:“請公爺救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