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伸手撥通了第一個木牌上的電話,一個聲音不耐煩的婦人接了,聽聲音,她已經非常蒼老。
“我看到了您的房子。”
路德維希斟酌了一下語氣,決定偽裝成一個買房子的人:
“非常美麗,我很有興趣……但我看到房子的主人叫艾瑞希,您是他的經紀人嗎?”
電話那頭,老婦人冷漠地說:“我不回答任何和價格無關的問題。”
路德維希沒想到會被拒絕得這樣徹底,一時沉默,又接著說:
“抱歉,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前主人的情況……萬一他死於疾病或謀殺,我就沒有必要再詢問房子的價格了。”
“那您沒有必要再詢問了,小姐。”
老婦人的聲音依然平板得沒有一絲波動。
“我不認識房子的主人,那個年輕人,在一個清晨突然把房子送給了我……我已經老得快要死了,所以我聞得出來。”
她用漠然的語氣,清清楚楚地說:
“腐朽的內在,崩壞的肌理,那是死者的氣息……他即便還活著,也快要死了。”
“……”
滿牆的野蘭花在微風中搖晃,細長的花瓣輕輕顫抖。
伶仃的花朵寂寞地舒展,搖搖欲墜,可就是遲遲不落下。
路德維希怔怔地放下電話,這回握緊了,沒有再把手機砸下。
……
關於某種永遠的離開和消亡,字典裡,能找到很多對應的單字。
歿,殯,葬,歸,離,死。
死啊……死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化成土,化成煙,肉體和靈魂分離了……如果艾瑞希真的是段安和,那就是她的小男孩,她的小哥哥,要變成她認不出的東西,再也回不來的意思?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他是多麼鮮活的一個人,那樣的笑容……怎麼可能呢?
……
十天之前,他來和她說再見。
十天之後,有人告訴她,他要死了。
……
艾瑞希的咖啡廳也已經關了,沒有出售的標誌,一切如舊。
只是玻璃櫥窗上落著的灰塵,碎屑,和蚊蟲細長的足趾,依然透出幾分門庭寥落的意味。
十天前,他來告別時,她的公寓剛好發生爆炸,暫居在夏洛克家,一直沒有路過這裡,所以一直不知道。
路德維希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裡面的座位正是自己初見艾瑞希時坐的,斜對著貝克街221b,兩人一塊兒去中國街買雪蓮脂蜜。
……斜對著貝克街?
她記得,某個清晨,她因為蜂蜜沒有了,她出來購買,正巧遇上艾瑞希從貝克街221b的隔壁走出來。
……清晨,花籃裡收攏的白玫瑰沾著露珠。
薄日光裡走出的男人身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路德維希慢慢地轉身。
口袋裡,柔軟的天鵝絨,綁著綢帶的小盒子,隨著她的腳步一晃一晃到的,慢慢變成灼燒的炭火,要燙傷指尖。
可是她只是握緊了那枚小盒子,沒有半點猶豫地,朝街對面走去。
聽說是艾瑞希的朋友,單身的房東先生很是爽快地把路德維希帶到艾瑞希的公寓門口。
末了還心領神會地吹了一聲口哨,向路德維希的口袋裡塞了一張名片。
“……”
路德維希默默地收回了“單身的房東先生和單身的房東太太十分相配”的想法,推開門,走了進去。
艾瑞希的房間,素白而雅緻,沒有多餘的花紋,不像她和夏洛克的公寓,被她佈置得到處都是大朵的花朵和小鳥,艾瑞希的客廳裡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張書桌,一把躺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