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指揮下,用粗毛刷子搓洗我的面板,我舒坦地哼哼著,眼睛半睜
半閉,幾乎睡了過去。後來,民兵們把我從鍋裡抬出來,涼風吹過我的身體,我
感到慵懶無力,大有飄飄欲仙之感。女人們在我身上大動刀剪,把我的腦袋修成
了板寸,把我的鬃毛修成了板刷。按照金龍的構想,女人們應該在我的肚腹兩邊
剪出兩朵梅花圖案,但結果刮成了光板。金龍無奈,用紅漆在我身上寫上了兩條
標語,左邊肚皮上寫著“為革命配種”,右邊肚皮上寫著“替人民造福”。為了
點綴這兩條標語,他用紅漆黃漆在我身上畫上梅花、葵花,使我的身體成了一個
宣傳欄。他畫完了我,退後兩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臉上帶著幾分惡作劇的笑
容,當然更多的是滿意的神情。圍觀的人們齊聲喝彩,都誇獎我是一頭美麗的豬。
如果能把杏園豬場裡所有的豬,都像收拾我一樣收拾一番,那每一頭豬都將
成為一件鮮活的藝術品。但這件工作出奇的麻煩。單為豬洗鹼水澡一項就無法落
實。而現場會又迫在眉睫,無奈何金龍只好修改自己的計劃。他設計了一種筆畫
簡單但藝術效果頗佳的臉譜,教給二十個心靈手巧的男女青年,然後發給他們每
人一個漆桶兩支排筆,讓他們趁著那些豬醉酒的時機,為它們勾畫臉譜。白豬使
用紅漆,黑豬使用白漆,其他顏色的豬使用黃漆。青年們起初還認真勾畫,但畫
過幾頭後便浮皮潦草起來。儘管是深秋天氣空氣清爽,但豬舍裡還是惡臭逼人。
在這樣的環境裡工作,誰的心情也不會愉快。女青年們原本就辦事認真,雖心情
不快也不會過分胡鬧,男青年們就不管那一套了。他們用排筆蘸著油漆在豬身上
胡塗亂抹,使許多白豬身上紅漆斑斑,彷彿剛中了一梭槍彈。黑豬畫上了白臉譜,
都彷彿成了老奸巨猾的奸臣。莫言那小子混跡於男青年當中,用白油漆為四頭瓦
刀臉的黑豬各畫上了一副寬邊眼鏡,還用紅油漆為四頭白母豬染了蹄爪。
“大養其豬”現場會終於開始了。既然攀樹絕技已經暴露,那我就不客氣了。
為了讓豬們在會議期間保持安靜,給與會代表留下美好印象,飼料裡的精料比例
提高了一倍,摻酒的數量也增加了一倍。所以當大會開始時,所有的豬都醉得如
同死豬。整個杏園豬場裡瀰漫著酒香,金龍厚顏無恥地說這是他試驗成功的糖化
飼料的味道,這樣的飼料使用精料很少,但營養價值奇高,豬吃了不吵不鬧,不
跑不跳,只知道長膘睡覺。因為多年來影響生豬生產的關鍵問題是缺少糧食,糖
化飼料的發明,從根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為人民公社大力發展養豬事業鋪平了
道路。
金龍在講臺上侃侃而談:“各位領導,各位同志,我們可以莊嚴地宣佈,我
們試製的糖化飼料,填補了國際空白,我們用樹葉、雜草、莊稼秸稈製成糖化飼
料,其實也就是把這些東西轉化成精美的豬肉,為人民群眾提供了營養,為帝修
反掘下了墳墓……”
我懸臥在杏樹權上,小風從我的肚皮下颼颼刮過。一群膽大包天的麻雀降落
到我的頭上,用堅硬的小嘴,啄食著我大口吞食時進濺到耳朵上的飼料。它們的
小嘴啄食時觸及到我血管密佈、神經豐富因之格外敏感的耳朵,麻酥酥的,略微
有些痛,彷彿在接受耳針療法,感覺很舒服,一陣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