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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霏霏,那雨絲沒有分量,偶爾從簾底飛進來,落在她眼睫上。她偏頭問他,“李判,你打算什麼時候定親?聽說官家保了媒,小娘子是荊國大長公主的外孫女,那可是好尊貴的人啊,千萬不能慢待了。你不是剛買下沁園嗎,必定花了不少錢,若是下財禮不夠,一定告訴我一聲,我有錢,可以替你填補上。”
他不由失笑,她果真還像孩子一樣,沒什麼心眼,對親近的人掏心挖肺。
“我有錢,買園子花不了多少,再說我往年也有俸祿,娶個親足夠了。”他望著外面的夜,望得出神,忽又道,“親事沒成,那位小娘子那裡,我已經登門謝過罪了,畢竟來日可能還要遠赴陝州,一去好幾年,不能讓人家姑娘枯等我。”
明妝頓時很為他惋惜,“那可是大長公主的外孫女啊,要是能結這門親,說不定你就不用去陝州了。”
他搖搖頭,也不知是不願意留在上京,還是不願意與人家結親。
明妝愛打探的勁頭又上來了,兩臂圈著膝頭,把下巴擱在臂彎上,小心翼翼追問:“是那位小娘子不好看嗎?所以你不喜歡?”
李宣凜說不是,“我不想定親,和人家好不好看無關,只是覺得眼下時機未到罷了。”
明妝暗暗腹誹,都二十五了,還要等什麼時機!嘴上當然不敢說,迂迴道:“那你拒了婚,官家和大長公主會不會覺得你不識抬舉?往後會不會為難你?”
他笑得很無謂,“或許會吧,但我謝罪的時候說得很誠懇,我想長公主也不願意外孫女守活寡,上京貴公子遍地,這門親事不
成也沒什麼可惜。”
終究是被人拒絕了,作為女孩子,面子上有點過不去,說不定樑子已經結下了。不過若論心,聽見他說婚事不成,她竟然偷偷一陣竊喜。細想之下很羞愧,自己定了親,卻不指望他有佳偶,這哪是平常心,分明過於自私了。
輕輕籲口氣,她說:“聖人讓宰相娘子傳話,後日召我入禁中。”
他聽了道好,“我會託人在禁中接應你,到時候不必慌亂,自會有人提點你。”
明妝卻說不必,“宰相娘子同我一起去,有她在,自然諸事替我周全。你不必託人,現如今朝局動盪,別因這個弄出什麼風波來。還有高安郡王的事,我看芝圓擔心得很,你說……不會出大事吧?”
李宣凜垂眼思忖了下,“若是出了事,皇子中已弱冠,且沒有捲入是非的只剩儀王一個,人過於拔尖不是什麼好事,屆時滿朝文武都會盯上他,就算是個完人,也能被人挑出錯漏。不過越是這樣,我料儀王越會想辦法保全高安郡王,除非證據確鑿,讓他沒有隱瞞的必要。”
明妝仍覺得懸心,“如果高安郡王收受賄賂是事實,那該怎麼辦?官家會降罪嗎?會不會牽連芝圓?”
李宣凜道:“官家是慈父,就算上回大皇子窺伺御前,也不過降了爵,高安郡王犯事,至多效法大皇子故事。只是永失承繼大統的機會,對於他們這些皇子來說,是最嚴厲的懲罰了。”
明妝不由悵惘,“我原以為芝圓會是過得最安穩的,不想她才出閣沒多久,就迎來這樣的風波。”
“帝王家,哪裡來的安穩。”他的眼裡帶上了一點嘲諷的味道,“待你嫁給儀王,會見識更多的爾虞我詐……我只是有些擔心你,不知道你將來是否能夠應付。“
明妝無言地凝視黑洞洞的夜,半晌才道:“既然貪圖權力富貴,就得時刻準備付出代價。李判,我能走入禁中了,能觸到和爹爹有關的人和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再也不用時刻望著那座禁城,再也不用為了接近它絞盡腦汁了,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聽她這樣說,久久沉默下來,心裡只是不斷追問著,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