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開始便一直冰在心裡沒有流出來的眼淚,此刻終於如洪水暴發一般衝破心的提防湧出,她沒遮沒攔的哭,撕心裂肺的哭,渾身抽搐的哭,昏天黑地的哭,泉水般的眼淚滴在手中骨殖之上,將骨殖染透,一分分的重起來,沉沉的壓在心上,尖利的斷骨那般狠狠的戳著,穿心透腸的疼痛。
……那麼多年牆壓著……累著你了……
……那惡婦真的羞恥而死了……你女兒給你報仇了……
……我現在很好很好……五洲大陸最高貴的……王……
……對不起……我以前還曾怪過你遺棄我,不想找你……對不起……
……下輩子,遠離皇宮吧……
月色漸漸升上來,一彎淡青的殘影,勾勒出破碎宮牆的深深淺淺的輪廓,照見廢棄的宮室之前長跪落淚的黑衣女子:照見名動五洲縱橫七國的大瀚孟王,這一刻一生裡最為淒涼的心境。
很久很久以後,她將那布包小心的攏好,抱在懷中,站起來。
然後她霍然扭頭。
盯著宗越。
盯著自從許宛骨殖被孟扶搖找出,便一直僵在門框灰塵之下的宗越。
璇璣之謎 第十九章 誰是狼王
她的目光像是把這冷冷的月色削薄,削成千片萬片,每片都是冰凌般的刀,每把刀都攪動這春夜浮動的水光,逼向宗越。
她一字字,問:
“許宛是不是你殺的?”
宗越默然,立在一片斑駁的灰黑裡,三個人呼吸都輕輕細細硬硬,像戳得人心發痛的鋼絲。
半晌他才極輕極輕,彷彿怕驚破這春夜裡浮沉的呼吸一般,道:
“是。”
孟扶搖長長吐出一口氣。
那一口氣不像是解脫,倒像是欲圖把胸中積鬱藉此機會噴出來,噴完了,便不想讓自己收回去了。
她又道:“我是你救的?”
宗越又是默然半晌,才道:“是。”
“那好。”孟扶搖靜靜抱著許宛的骨殖,仰首看天,玉黃的月色灑在她朗然眉宇,安靜中有種荼靡般的濃烈,良久她道,“恩怨俱了,一筆勾銷。
然後她抱著那布包,頭也不迴轉身,大步走開。
“璇璣皇后,是我遠房姨母,很遠房,幾乎沒有往來的那種。”身後,宗越突然靜靜開口。
孟扶搖站住,背對他不說話。
“我家中遭變,逃奔於五洲大陸,家族雖有親人散佈七國,不乏身居高位者,卻無人願意收留我這個麻煩,是她,是她這個我自己都忘記的姨母主動派人來接我,對我說,有姨母護你,誰敢動得你?”
宗越長吁一口氣,夜色中那口氣竟然是白色的,像是冬日裡因為空氣寒冷而凝結的霜,然而這是春夜,晚春之末,枝上青杏小,堤上吹綿老,春光如此流麗曼長,寫在他眼眸裡卻是悽清的蒼涼。
“也許她並不是多麼疼憐我的遭遇,更多的是為了顯示她身為璇璣皇后的尊貴和榮光,但是無論如何,在最初最艱難的一段時期,我受到了她的照拂,我的廣德堂,也是最早在璇璣發展,然後才得以在五洲大陸延伸勢力,沒有她的幫助,我早已死在無窮無盡的追殺中,更不要提十年忍辱,終報大仇。”
“你知道的,為了報仇,我什麼都做過,何況僅僅是依附於她?”宗越笑得淡而苦澀,“她是惡虎,我是倀,玉衡的身份,有些事未必肯做,那麼便是我為虎作倀。”
“包括,殺了許宛?對她施梳洗之刑?”孟扶搖的問句不是問句,大抵是塊堅硬的帶著稜角的石頭,砸下來。
“也……可以這麼說。”宗越閉了閉眼,“她被發現後,意圖逃奔,那方向不是逃往宮外,而是逃回那間屋子,她當時應該是想放開你讓你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