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切如雨,快速將中軍大帳拋在身後。逃出來了,旭子心中突然有了一點解脫的輕鬆。他在馬背上抬頭看天,天依舊是藍色的,秋日的晚霞絢麗奪目。
沒有金鼓之聲的時候,天地之間的確很寧靜。旭子能看到遠處的樹木被夕照鍍上了一層金,已經開始發黃的樹葉就像金子打的,沉甸甸泛著柔光。近處,一座座連綿的營帳也變成了淡黃色,儘管一些帳篷上面打滿了補丁,但被陽光一鍍,那些補丁也變得柔和起來,柔和得讓人留戀。
雄武營的位置在十里連營的邊緣處,比其他營寨略為整潔。已經到了吃第二餐的時候,一股淡淡的煙火氣在營內飄蕩。很熟悉,也很溫馨,幾個月來,旭子就像習慣了自己的家一樣習慣了營中的所有味道。但從今晚開始,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他輸了一場戰爭,一點反抗餘地沒有的將本錢輸了個乾乾淨淨。
在權謀方面,旭子只是一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孩子,而宇文述是個力能舉鼎的巨人。所以,這場抗爭他輸得毫不冤枉。想明白了這一點後的他不願意再多做糾纏,草草吃完飯後就聚將議事,宣佈自己即將回家養病。養傷期間,雄武營一切事務由宇文監軍暫代。
“那怎麼成,咱雄武營沒有你,還能叫雄武營麼?”慕容羅第一個跳了出來,大聲反對。
“大人不能走!”剛外放擔任督尉的張秀也在第一時刻衝出來阻攔。這一刻,他臉色發青,雙眼中充滿了憤怒。
“大人不能丟下我們麼?白天時分明還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了?”隊伍末尾,幾名剛剛升職,有資格進入中軍議事的校尉也扯著嗓子大喊。他們距離風波的中心遠,不知道這些日子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所以喊聲裡充滿焦急和失望。
人聲鼎沸,無論站在李旭一邊,還是保持中立態度的軍官們沒有人不為這個訊息震驚。這支隊伍能在戰鬥中快速崛起,所憑得不是將士們之間默契的配合和某些人的運籌帷幄,而是幾個主要將領的個人勇悍。在李郎將的帶領下,雄武營就像一把神兵利器,當者披靡,無堅不摧。但如果郎將大人離開了,雄武營這把刀就等於失去了刀鋒,拿來砍柴剁骨頭還湊合,用來作戰,則先前的逼人氣勢蕩然無存。
“楊玄感逃走了,需要有人帶領騎兵繞過洛陽去截住他。我身上傷都沒好,實在沒力氣帶著大夥不分晝夜地趕路!”李旭向身邊空著的監軍座位上掃了一眼,提高聲音跟大夥解釋。他不想把事實真相讓所有人都知道,既然已經承諾將雄武營交給宇文士及,沒有必要給接手者製造太多的麻煩。
這個理由未必很通,因為從用兵角度來看,大軍自然是越早出發越有把握將楊玄感堵在半路上。而宇文士及偏偏這會兒不再軍營內,即便他一個時辰之內趕回來,交接印信、準備輜重也得花上幾個時辰。如是推算,大軍出發的時間至少要推遲到明天凌晨,敵人在這段時間內又能多跑出數十里。
但這個理由讓旭子自己心情又好過了一些。至少,從國事角度考慮,他的犧牲不無益處。他忽然明白了宇文述為什麼在自己主動請纓去追殺楊玄感的一瞬間突然發難,‘老傢伙算定了我會顧全大局!’這個結論讓旭子對宇文家的手段愈發佩服。‘但老傢伙可以肆無忌憚地把自己的家事擺在國事前面!’另一個結論讓他感到無比荒謬,‘肉食者並非無謀,但肉食者考慮事情的次序和咱們不一樣!’旭子記不清楚這句激憤之言出自誰的口中了。但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上來看,大隋朝的‘肉食者’們的確在大多數情況下優先考慮的是家族利益而不是這個國家。
雄武營眾將領對旭子的解釋顯然不太滿意,他們的議論聲雖然低了下去,但臉上的表情卻愈發激動。小聲交流了幾句後,更多人意識到事情的真相。有人選擇了沉默,有人義憤填膺。
“大人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為宇文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