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北上,也有魏楚自己的正義。
都是正義之戰,便也分不出個是非對錯來。
但亂世終究不是正道,若有人當真統一了這萬里疆土,叫那八紘同軌,叫那江山永固,叫那列國的布衣黔首都能安居樂業,若能如此,又何必定要分出個是非對錯來。
你瞧。
公子許瞻是這世間最厲害的謀士,也是這世間數一數二的棋手,到底沒有什麼是能難得倒他的。
高瞻遠矚,公子當得起這幾個字。
在帳外立著的,不止小七一人,還有裴孝廉。
裴孝廉就像個尾巴,他一直跟著。
小七舉炊,他跟著。
小七立在帳外,他也跟著。
她若夜裡在小帳裡睡覺,他便在帳外打個地鋪守著。
他從不躲藏,明目張膽。
小七便去質問他,“你是公子身邊的人,就沒有自己的事做嗎?”
那莽夫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改了性子,她凶神惡煞的,那莽夫也不惱,他說,“我的事就是跟著你。”
“跟著我幹什麼?”
“公子憂心姑娘安危。”
話說得動聽,但到底是為了什麼,小七怎會不知道。
不過是防她出逃,因而才找個人一刻不停地盯著罷了。
裴孝廉一向是那人的狗腿子,差遣他來再合適不過了。
被人盯著的滋味兒雖不好受,但小七並不拆穿,也從不說破。
她把裴孝廉看作朋友,若看作朋友,便不必把他的監視看作一件不堪忍受的事。
若見她不信,裴孝廉又定要再找補上一句,“也是我自己想要跟著,刀槍無眼,那些死婆子總惦記著往這邊來。”
是了,有裴孝廉那冷麵的門神在,沈淑人那些蔫巴巴的婆子們只敢遠遠瞧上一眼,都不敢來找事了。
那便也算是好事吧,她這般寬慰自己。
總之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她常望著大營外頭的天出神,她會問身後的人,“裴將軍,山的那邊是什麼?”
裴孝廉便說,“還是山。”
“那翻過所有的山呢?”
“那就到戰場了。”
她還問,“快到江南了吧?”
裴孝廉便回,“快了。”
快了,道阻且長,行之將至。
“你從前去過江南嗎?”
“去過。”
“你見過江南的春色嗎?”
“見過。”
“江南的春色好嗎?”
若問起江南,燕人裴孝廉可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他冷嗤一聲,“沒什麼好的,烏煙瘴氣的,成日裡下雨。”
小七不服氣,與他爭辯,“可有人說極好。”
那莽夫嗤得更厲害了,嗤得鼻子都出了氣,嗤得頭都歪到了一旁去,“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打起仗來,到處都是死人,山裡河裡滿地都是血,都沒有個落腳的地方,什麼青磚瓦巷,什麼烏蓬輕舟,全都燒成了破磚爛瓦,整個天下都一樣,哪有什麼極好的地方。”
小七就是不願和裴孝廉說話,那莽夫說話粗聲粗氣的,就似把彎刀,把她心裡的念想一寸寸地全都切開剁碎,剁個了稀巴爛。
可裴孝廉說的又沒有錯,她見過那麼多的戰場,哪處戰場不是烽煙滾滾,白骨累累,又有哪裡才是世外的桃源呢?
都說薊城是修羅場,那戰場呢?戰場更是十八泥犁,是吃人不眨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