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顯然已是疲累至極,她不忍再去傷他的心,依言再抱緊了一些,輕聲勸道,“公子該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那人不肯。
他甚至向前俯身靠在了她的肩頭。
這大半夜過去,他的下頜冒出了許多鬍渣,此時他的鬍渣便紮在她的頸間,有點微微刺痛,微微酥癢。
他的聲音很沙啞,聽起來交雜著許多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緒,“小七......”
小七應道,“公子吩咐。”
“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小七鼻尖一酸,她身上是難聞的血腥氣,這許久過去,她身上定然還有難聞的汗漬氣,刺鼻的藥木氣。
她險些忘記自己是他口中的“髒東西”。
他也總要她洗乾淨。
小七溫靜笑道,“公子先睡吧,小七去洗乾淨再來侍奉。”
他抬手抱住了她,“是雪松。”
小七怔然。
雪松,雪裡的青松。
初見他時,便是魏昭平三年冬的大雪中。
他這一身堅硬的骨頭亦似雪裡的青松,掰不折,壓不彎。
她總在他身邊,自然沾染上了他身上的雪松味。
他輕嘆,“多好聞吶。”
都是痴話,血腥氣與苦藥味早把這臥房盈得滿滿的,哪裡還聞得見一點雪松香。
小七沒有回話。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他又問,“小七,你還恨麼?”
“公子在問什麼?”
“恨我對你做下的。”
小七低喃,“不恨了。”
一時恍然失神,是不恨了吧?
他對她做過諸多的事,但這穿過他皮肉的四針,也足夠抵消她的恨了。
他忍痛笑了一聲,“好,不恨了。”
須臾又嘆了一句,“那先前便是恨的。”
是,先前是恨的。
恨他的囚禁。
也恨他的折辱。
但若說他便沒有什麼“好”嗎?
不,他待她也是好的。
是另一種好。
是她不喜歡的那種好。
可在大表哥接她之前,她有公子的“好”可以受,便也能好過許多罷。
小七垂眸,這一夜過去,她也十分疲累,因而微微靠在他的肩頭低語,“公子不要多想了。”
他應了一聲,又長長地喚了一聲,“小七......”
竟似有許多委屈一般。
她定是聽錯了。
不久周延年在外頭叩門,低聲稟道,“公子,藥煎好了。”
小七便道,“公子該飲藥了。”
他這才鬆開了手,小七起身推開木紗門,自周延年手中接過藥來,藥味苦澀,滿滿一大碗。
小七侍疾有充足的經驗,仔細吹涼,見他仰頭飲了下去,又備好了茶水漱口。
他不嫌苦,飲完了湯藥便也由著小七侍奉著在軟榻上臥下了。
她本便要為他守夜,因而給他掩緊了錦衾之後,便秉燭要去門外。
那人卻拉住了她,“就在此處,去櫃中取衾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