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次……我去過七次……第八次我去的時候……人去屋空。”
那年他九歲,九歲的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然後十歲的時候,他便永遠失去了她。
他如此鮮明的記得和她共處的一切,記得和她在一起的每個彷彿偷來的時光,七次,每次都是在心上,歷歷數過。
七次,一生。
之前的路,之後的路,都如此蒼涼寒冷,只有這一段,著色描紅,色澤永不消退。
鳳知微看著他眼神,不忍問那個森冷的結局,紅顏薄命,由來如是。
也許她那般掙扎著隱秘著活十年,為的也就是有朝一日和嬌兒再見一面,讓母愛的光輝能夠照亮那孩子在薄涼宮廷裡被磨得日漸黑暗的心,在他註定寂寥的漫長一生裡,儘量避免他一生裡永難彌合的缺憾。
“而她的死祭,後來我打聽到了,就是今天。”
她人的歡笑隆慶人人捧場的壽辰,是她的淒涼空寂無人記掛的祭日。
“……等到我知道真相時,我無數次的後悔,早知道她在等我,那麼無論課業多重,無論兄弟們多不安好心,便是拼著不吃不睡,也要多去她那裡幾次……然而世上事從來買不來後悔藥,那一年生命裡最寶貴的時光,就那麼被我浪費了。”
“不,不是浪費。”鳳知微誠懇的道,“你終究見過她,和她在一起共渡過很多時光,那些日子,她是快樂的,你也是,那便值得。”
“快樂?”寧弈頓住!重複了一遍,“快樂?”
他突然笑起來,笑聲低而沉悶,帶出點點猩紅,他用手背抹去,俯首看那點豔色,語聲也和那血色一般變得淒厲,“我也曾以為她快樂,這十多年我都這麼以為,然而就在剛才,我知道,我錯了!”
鳳知微震了震,想到那個姿態嬌媚的水晶像。
“看見那個地道沒有?”寧弈霍然指向那個方向,“我父皇,我那父皇,果然還是不捨她的美色,他來這裡不方便,便辟了這個地道,他做的這個雕像,什麼……什麼東西!”
急痛攻心,逆血上湧,寧弈一句話未完,便噴出一口血,手撐在床邊不住咳嗽,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鳳知微猶豫了一瞬,終於慢慢伸手,一點真氣輸入助他導氣歸流,想起那水晶像的狎暱姿態,也明白寧弈為何如此悲憤——天盛帝既然在自己常常來的地道做出這種玉女迎門的機關,還用了寧弈母妃的容貌,可見內心猥褻,那麼對紅顏不老容華絕世的那個女子本人,又怎麼會當真讓她潛心修行?而寧弈母妃,為了幼子,為了能夠多見他幾面,又是怎樣的含悲忍辱,苦熬那般漫漫時光?
她的苦如此漫長,煎熬拉扯成永無止盡的夜,卻依舊不肯放手自由,只為換來和幼子相見時短暫的歡。
所以她不說話,也許她是怕一開口,便要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是十分虔誠的人,做什麼便專心去做……”寧弈手撐著床邊,低低道,“她明明出了家在修行,卻還不得不……她心裡又是何等的苦……”
他垂著頭,向著火盆,不說話,半晌,有什麼東西沉重滴落,火盆裡“哧啦”一響。
鳳知微按在他後心的手,動了動,有一瞬間往著他的肩的方向移動,卻最終緩緩抬起,在空中懸了一陣,慢慢收了回去。
她垂目坐在褐上,長長睫毛垂下,暗紅火光映著她的臉,眉間有細微的疼痛神情。
寧弈轉身靜靜看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指尖,道:“知微……”
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鳳知微震了震,抬起頭來。
她天生水汽迷濛的眼神,因為剛剛被溼潤,顯得分外請亮些,那般亭亭的倒映著這天地玄黃,讓人想在這樣的眼眸裡耗盡一生情長。
那句深埋在心